顾云斜信庭若步的向江晏栖走来,背着月华,每一步都优雅恣睢,似乎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浮光掠影。男人高大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住江晏栖,顾云斜蹲下身子,伸手,修长如玉的指尖触着江晏栖凝了雪露的眉眼,他冷沉的嗓音极轻,却似喟叹,“阿翡,不要赌本君敢不敢杀你。说不定,下次本君便控制不住了。”
江晏栖垂眉,似清郁满身,月下独酌的玫瑰开始枯萎,“念安浮沉了一生,本已时日无多,主上不能纵念安放纵些吗?”
顾云斜闻言,狭长的眉眼似勾勒着暗夜上挑,“你在本君身上撒气?”
江晏栖嗓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梨花带雨的冷清,“念安应该自认倒霉。”
顾云斜没说话,只是周遭气氛又低了几度。
潮来在旁看着,念安姑娘于主上倒真有些不同,若是旁人,只刚开始一幕就已经入土了。念安姑娘却能反复在主上底线上反复蹦哒。
话落,楼下便传来了几个男人的惊唤声,打破了两人冷凝的气氛。
顾云斜听着,竟觉得多了几分愉悦。他站起身垂眉看着江晏栖。还真是个带刺的木头美人,万年不变的平静,冷清之下的阴阳。
“那些人若死了,不会波及主上吧?”江晏栖忽然问道。
此话倒是把顾云斜听笑了,人都弄死在浮生若梦了,这时候问他会不会有所波及,他嗓音淡淡,“阿翡唯一的良心便是让他们签了生死状。”
不过他本也不在意,人命于他如蝼蚁,——那些个蠢货,死了也是死了。
潮来说那些女人的绳结是活的,却没说绑在绳索上的木篮也是活的。潮来说他们烧断绳子也可以被绳子拉住,却没说绳子会顺着齿轮一路向下掉,长到足以让他们摔死在地面。
文字游戏,这丫头,玩得倒是真好。
江晏栖淡淡道:“为主上分忧,念安应当的。”
“下次多说些,本君爱听。”江晏栖这般刺顾云斜,他眸中却反带着笑意,生动些倒也不错。
见女子又不说话开始极目远眺似的,顾云斜暴戾恣睢的心此刻竟也平静了下来。第一次开始咀嚼江晏栖那日对他说的话,“这世间总有如此一类人——以为自己是笑看他人输,殊不知他人却是看他笑着输。”
她果真是做的分毫不差。那些人恐怕方上绳索那一刻都还带着掌握那些女子命运的刺激兴奋感吧。
但顾云斜却是话音一转,狭眉微挑,“只是他们可都是本君楼里的大顾客,你就这般将他们都杀了,本君该找谁赔那损失呢?”
江晏栖淡淡道:“如他们这般,便是不死在如今,也不远了。”
顾云斜讶异地看着江晏栖,阴寒的双眸中骤然崩开两缕光,笑,“小阿翡这股子高傲刻薄劲儿,本君还真是喜欢得紧呢,哈哈……”
这般久了,果真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借助手铐到达对面,都只能点燃麻绳,下一刻,男人的惊叫声便顺着一直滑落的麻绳下坠,最后只听“砰”的一声,便再没有了声息。
其余男人看到这个状况,都惊恐的大叫起来,“你快把我们拉上去!快!说好的不会落下去呢!”
只这片刻,叫骂声便大肆响起,响彻黑夜。
但由于上顶楼是有权限的,此刻顶楼大门紧闭,两楼对应的两面除了顶楼全然是封闭的,那些人的暗卫侍卫压根没法儿去救人。
潮来仿若未闻,静静的伫立在一旁。
而顾云斜听到那些尖叫声,以及楼下传来的砸落声,似乎觉得很愉悦,“那下面,阿翡是早早固定了打碎的玻璃还有兽夹吧,他们死前,头一定炸开了!那场景,一定是很美的,哈哈……”
而麻绳对面的女子因为没了男子的重量更快的便搅动了齿轮,成功回到了顶楼,一旁侍卫将她手上的绳索剪开,她便红着眸来到江晏栖身旁,跪地道:“多谢念安姑娘让我有机会杀了他们!此生,死亦足矣!”
江晏栖没有回答,却是转头看向顾云斜,“主上答应我的,一命换一命。她如今可以离开‘浮生若梦’了吗?”
“既是答应阿翡的,自然。”顾云斜打量了一眼那女子,“不过……阿翡对本君都没这般费尽心思,为了这些鄙贱之人却是费尽周折!”
江晏栖淡淡垂眸。若非他,她又何须这般费尽周折?
女子听后,默默的埋下头,只跪在地上,颤抖道:“小女子方夙,往后姑娘有难,愿赴汤蹈火!”
江晏栖看了潮来一眼,潮来立即拿了一件厚披风递给方夙,她清沉的嗓音似芦荡摇曳,“披上吧,别继续冻着了,——我不需你们任何一人赴汤蹈火,便是粗茶淡饭,你们往后能活得心有足乐便够了。”
顾云斜听后,冷寒的眸却是凝着那地上的女子,看着那件披风竟有些格外不顺眼。她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的态度竟也比对他好,“一群妓子也值你大费周章。”
江晏栖淡淡道:“若非主上,念安也得成为妓子。”
“你想当本君也能让你当。”顾云斜嗓音冷寒。
“主上多虑了。”
而后越来越多的女子重新站到了顶楼上,她们看着那些一直不曾燃烧绳索,苦苦吊在寒风中的人,笑得泪花都出来了——这些人,可曾想过还有今天?
是他们最鄙弃的女子,让他们一步步自我了结了自己。
她们拜谢过江晏栖后,便离开了浮生若梦。
最后到子秋时,她看着江晏栖,她知道江晏栖是藏了身份。可惜她什么都不能说,不知公子可希望他的先生也骄傲他的铮铮傲骨。
顾云斜见最后一人离开,指尖轻轻摩挲着刀刃,低垂着眉眼,最终却是一言未发。
江晏栖忽道:“主上,我还有一友在花满阁,名楼昭,可能烦主上将人带来同我照看?”
他阴沉的眸色莫测,却是笑道:“你求本君。”
“求主上。”江晏栖说得平静。
让顾云斜一下失去了兴趣,只淡淡道:“允了。”
ps:靃〔huo〕靡:草木细弱﹐随风披拂貌。
磨不磷,涅不缁:极坚之物,磨也磨不薄;极之物,染也染不。喻操守坚贞,不受环境影响,经得起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