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包括不断挣扎的说书先生以及欲言又止的酒肆掌柜在内,在场所有听众都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气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不敢多言,但神情却是有些莫名。
毕竟随着前日晌午时分,一封自山东而来的奏报开始,这外面可都传疯了:日前御驾亲征的天子因轻敌冒进,被叛军围困在兖州府外,音讯断绝,生死不知!
他们又没有造谣生事,不过是根据捕风捉影的传闻做些合理的\"猜测\"罢了,能有什么罪过?
但话虽如此,心思各异的众人却不敢继续在酒肆中逗留,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口中念念有词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建国开始,便从不因言获罪,不然那些宗室藩王的风闻趣事和皇室秘辛又如何在民间流传开来的?
可是瞧刚刚那些兵丁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难道说,天子真的如传闻中一般,遭遇不测了?
长安门以西的通政司衙门,眼瞅着要到了下值的时辰,身着得体官袍的经历司使阮大铖在身后同僚及吏员随从各式各样眼神的注视下,缓缓迈出了署衙,表情很是恍惚。
他在通政司任职已是有些时日了,对于各地来往文书和奏报的方式方法掌握的愈发轻车熟路。
前日那封自东昌府发来的公文他仔细研究过了,公文上印信印泥及沿途城池关隘的堪合一个不差,应当是出自官府之手,做不了假。
更重要的是,天子自御驾亲征出京之后,便与中枢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从未断绝过通讯,行进路线也极为明确。
但自从四月十五之后,天子确确实实再没有书信传回,济宁州那边虽然仍与中枢保持联系,但也只说叛军势大,无法贸然接近,尚不知晓天子的近况。
难道天子真的像市井中的那些说书先生们猜测一般,已然遭遇不测,命丧敌手了?
主要东昌府的奏报前日才刚刚抵京,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昼夜的功夫,京师的风向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些时日天子御驾亲征的时候,市井间的传闻虽是对其行为有些争议,但碍于京营在西南平乱时有目共睹的战力,倒也无人敢\"无中生事\"。
但从前日开始,京师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们便不断重提\"土木堡\"旧事,好似在含沙射影。
各式各样的传闻中,居然还有人提及\"信王\"贤明聪敏,且为当今天子幼弟,或可效仿\"土木堡\"旧例,监国辅政。
在这种风言风语的渲染下,京师紧张的气氛迅速达到了顶峰,空气中好似都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更令他感到有些始料未及的是,今日朝中居然有一名叫做\"冯铨\"的翰林公然上书内阁,请求留京辅政的阁臣们以大明国本为重,拥立信王\"监国\",以防不靖。
而今日于宫中文渊阁当值的阁臣韩爌虽是对这封奏本讳莫如深,未置一词,但其将这封奏本\"留中\"的举动便足以掀起万千风浪。
阮大铖几乎可以预料到,有了\"冯铨\"的先例,明日的科道言官们只怕会更加疯狂。
时局至此,纵然是市井间的寻常百姓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京师诡谲的气氛,遑论他这位靠着\"简在帝心\"方才平步青云的\"幸臣\"?
如若天子\"有恙\",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便是似他这样全靠天子扶持,于朝中并无太多根基可言的\"浮萍\",更别提他阮大铖早已背弃东林,日后必会遭受\"东林\"的报复。
不行,该想个法子才是,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念至此,阮大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狠辣之色,旋即便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衫,头也不回的朝着宣武门而去。
他阮大铖靠着\"贵人\"扶持,方才得到了被天子重用的机会;如今那位贵人虽是陪同天子御驾亲征,同样生死不知,但在离京之前,却也给他指了条明路。
如若遇事不决,便可前往昔日那处宣武门内的旧宅,寻求帮助。
那座旧宅的新主人,名叫曹化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