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少卿斥道:“你这是寒碜我还是恶心我?爷就是再落魄也没到吃你剩饭的地步,让你端走就端走,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我跟前儿多嘴多舌了!”
芸香未再多劝:“那我先端走,爷饿了想吃再跟我说,我给爷煮面吃。”
芸香收起碗碟端出了屋,容少卿又大爷似的躺下闭了眼。
却说陈张氏从相公那儿知道容家二爷又回来了,原就一肚子的疑惑,见芸香拨些菜给送过去,便也跟了出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走到门口便听到容少卿在屋内嫌三嫌四斥责芸香的话,她心里来了火,只怕芸香为难才没进去,这会儿见芸香出来,便上前拉了她,直问道:“他这是赖上你了怎的?如今再不是从前了,这是在咱们自己家,有爹娘给你撑腰,甭管他从前高门深院里怎么当爷的,没有跑别人家吆五喝六的道理。”
陈张氏说这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屋里人若有心必能听见,她也自然是希望里面人能听到,若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自然是要脸面的人。
芸香也知道干娘护她的心,只挽了她的胳膊,拉她去前院说话。
因着容少卿的去而复返,这晚冬儿便又跟着爷爷奶奶睡。老两口儿把正院原小徒弟住的一间小厢房收拾了一下,移走了堆放的杂物和纸扎,抱了床被子,勉强也能住人。
陈氏夫妇收拾出来这床铺原是暂时安置容少卿的,可容少卿却堂而皇之地赖在芸香屋里鹊巢鸠占。芸香对陈张氏说自己睡那小屋便是,容少卿听了非但不谢,反而大言不惭地斥她:“你不在外屋伺候要去哪儿,爷夜里渴了连个斟茶递水的人都没有!”
陈张氏听了生气,只没容她开口,便又被芸香拿话岔开拉了出去。
入夜。
陈氏夫妇哄了冬儿睡觉,老两口坐在炕上说话。
陈张氏问相公:“你说那容二爷要在咱们这儿赖多久?头先听芸香说他白白蹲了几年大狱,我还挺可怜心疼他的,没想这人竟是个无赖。”
“许就是有这样的经历,性情才变了吧,年纪轻轻的,白白在狱里过了那几年,搁谁谁也受不了……”陈伯道,“再说,芸香不也都说了吗……”
“我不是不信芸香……”陈张氏打断道,“只不过她离了那家人有几年了,哪能保证这人都还是从前的性情?我是怕她心善,又惦记着儿子,反倒让人拿捏。就刚刚我去解手,听见跨院那屋又有动静,那个无赖又在嚷嚷水凉了热了的,咣啷啷的似是踹了水盆子,好像芸香就该伺候他……”
陈张氏说着有些来气,“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帮人倒帮出不是来了……也就是芸香这脾气受得住,这要搁我,我管他那么多,直接给他踹大街上去……”
见老伴儿不忿的模样,陈伯也只是笑笑钻进被窝儿里:“先看看再说吧,芸香也是吃过亏的人,没那么傻,等过两日真不行你再给撑腰去,我看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能怎么踹人家。”
另一边,跨院里,容少卿醉醺醺的呵斥声一晚未断。
“这是什么茶,树叶还是草根子?又苦又涩,这是人喝的吗!”
“连床绸缎被褥都没有,让爷怎么睡!”
“洗脚水不够热!嘶……又烫了!你是不是诚心消遣爷!”
“你从前在容家当丫头的时候也惯会伺候人,如今是觉得自己出来了就敢怠慢了!一日是奴才!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奴才!”
“爷还没睡,谁准你滚去睡觉的!给爷在外面候着!”
“……”
芸香在被容少卿如此呵斥了十几次后,终于听不见里屋的声音,但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下了,或许他只是在想下一个可以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来斥责激怒她,是以并没有立时离开,仍是拿了做了一半的活计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缝着,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