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坐到了钱家的笔墨铺子里,宁昭儿再想起这些事情,只觉得,到底多了一份安心。
她在一缘斋那张旧方桌边,只喝了一盏茶,就看到了撩帘子进来的许钦。
“——原来,许钦从前就这样胖啊!”这是宁昭儿再次见到许钦时,心头浮现的第一个感想。
上辈子,她认识许钦的时候,许钦就是一个大胖子。
那时候,他已经是钱家的大掌柜,整个钱氏江南江北的生意,全部从许钦手底下过,那一本本账目,整理地特别清爽漂亮。
当时,她一心想查蜀中广安军的私账,可那是当朝章太后娘家的广安军,整个黑白两道,几乎无人肯接手。
有人就给她推荐了许钦,说这位许大掌柜,是钱太夫人手底下最厉害的一把算盘,别看那人长的胖,但心眼子很多,而且手指灵活,一把账目溜溜清。
整个江南,只有钱家和蜀中做着生意,沈陆两家都没走通这路子。
为了摸透许钦这个人,她着人专门打听了他的生活习惯和爱好。
许钦爱吃冰糖肘子,爱打马吊,这些人人都知道,那有什么是不为人知的呢?
最后,到底还是让她打听到了,许钦爱养一盆蒲草。
说是当年,他还在杭州府一个书画铺子里做小伙计时,拜的师傅有这爱好。
那师傅传了许钦一手出神入化打算盘的手艺,许钦也继承了师傅养蒲草这个爱好,但是这份爱好,他很少示于人前。
后来,她派人盘下了明州港最大的一间花鸟铺子,划出半边来,专门卖各式蒲草,这才与许钦结识。
再后来,许钦给她看了钱家历年往蜀中运货的清单,也有同广安军所驻军城镇的贸易单子,确实都是茶叶,瓷器,丝绸,并无甚特殊。
只是,广安军每年托钱家运回江南的货物,却很有一部分,只说是香料或者花椒,却又没有买家的记录,这点有些奇怪。
等她后面想要详查这这件事情的时候,又得到了庚余那老道士的消息,她便放下了这头。
哪知道,一直到最后她葬身在火海里,都还没有来得及,查清广安军那些账目后面的事情,实在遗憾。
如今的许钦,圆脸圆脖子圆头,穿一件灰鼠皮褂子,他挣偏着头,打量那个坐在方桌旁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大概十四五岁,身形纤细,一张脸虽然藏在白纱帷帽后,但周身的气质,确不似凡人。
他仔细的在脑海里搜寻了下,最后很确定地说道:“姑娘,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您怎么知道在下名字的?而且在下,现在还不是这间铺子里的掌柜,只是一个伙计,承蒙姑娘抬举。姑娘说的什么老太太?我们掌柜的是外地人,不是老太太啊。”
宁昭儿一时也愣住了,伙计?不是掌柜?
她以为许钦给她打马虎眼儿,沉声道:“你真不是这间铺子的掌柜?你们东家姓什么?”
许钦先乐了,他回答道,“姑娘,你应该看到了,——整个铺子里就我和小邱俩人,小邱就是刚才进去唤我那个,我俩还分什么掌柜不掌柜的,都是伙计呢!”
“——我们东家姓王,这年头,铺子效益不好,东家回外地老家了,正准备把铺子转手呢。小邱他媳妇也快生了,已经谋了别的挣钱差事,马上就走了,到时候铺子里就剩我一个了,东家一转手,我也得寻差事。”
宁昭儿明白过来了,敢情当年许钦是信口开河,吹牛骗她呢?
许钦从前有次喝醉了,说当年他打进杭州府的一缘斋起,就是在钱家老夫人手底下办事,后来拜了他师傅王胡子,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算盘手艺,更是一跃成为钱老夫人的心腹,从掌管一家书画铺子,变成了管着钱家一条街的金器铺子玉器铺子,到最后掌管钱家江南江北所有的生意。
虽然他酒醒之后,绝口不提这事儿,但是,她从前倒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假。
可如今看来,嘿,这许大胖子,纯属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一缘斋后来也没有换招牌,一直都是书画铺子,许钦也确实是从一缘斋的掌柜,做起来了口碑和身价。
那说明,钱老夫人应该就是从这个东家手里,接过去一缘斋的生意。
而许钦呢,那大概是在这之后,一步步逐渐成为了钱老太太心腹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宁昭儿朝着许钦招招手,笑道:“许掌柜,你想不想成为真正地大掌柜,一年挣一千两银子的那种,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