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睡得不算久，一时辰后果如军医所言醒了过来，眼睫轻轻眨动，漆黑的瞳孔印着面前女子清冷的眉眼。
“怎么了？”翎瑶见他失魂的神情，皱眉疑惑道，难不成摔到脑子把人摔傻了。
润玉枕靠在她柔软的双腿上，鼻尖全是淡淡的冷香，他偏过眼不敢同翎瑶对视，手掌撑在榻上的软垫，转而将脸埋起来。
翎瑶疑惑的皱眉，低声道：“这是怎么了，被吓到了？”
她还想再问，却被腿间埋头的人顺势压上来，一时不防竟被他压在小榻上。
翎瑶盯着帐顶，无奈的叹气，脖颈处被润玉蹭来蹭去，她忍不住气笑，“骑个马都能摔下来，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上脸了？”
“润玉，我平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翎瑶笑道，话中像是找茬，却依旧任由他压着自己，让那细软的发挨蹭白嫩的肌肤，有点发痒但还能忍住。
见他不像往日善言，翎瑶顿了顿，抬手揽着润玉劲瘦的腰身，温柔道：“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摔疼了？”
“哪里疼，你倒是说啊，我给你揉揉。”
隔间视线昏暗，耳边一句一句的安抚声音，再柔和不过。
可她细白脖颈处，原本那如同清泉般清透的眸光，此刻却像是被一层浓雾所笼罩，逐渐变得深沉起来，就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难以捉摸。
“不疼，哪都不疼。”
“就是想你了，想家主了。”带有绵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翎瑶听他撒娇的话，又忍不住笑起来，“哪有你这样的，我们不过才分开一个晌午，你就出去打个马”
就骑个马，还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在这给她嗷嗷叫说想念？
“别闹了，我还有一些军报没有看完，你若是累了就在这睡会，可能得等到晚间，我们才能返城。”
翎瑶说着，抬手去推他肩膀，示意起来，润玉顾及她右肩的旧伤，没使力气顺着她的力道撤出身体。
她没有回头，看不到榻上人晦暗的眼神，似是苦恼又夹杂烦躁，还有深深的害怕。
等人走后，润玉一改先前的温润似玉，冷白的面容变得阴沉，方才坠马因是脑中刺痛，忽然涌现出无数场景。
十六岁前的记忆如同波涛汹涌的江水，充斥他的脑海。
他仰面平躺在榻上，抬手拉起被子，将带有翎瑶气息的被褥盖过额头。
他那远在盛国该死的二皇兄，派出的杀手竟然将他杀来了大周，该死真是该死。
纵使他谋划的滴水不漏，也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磕坏脑袋失忆，流落到太原，竟还遇到了翎瑶。
“润玉，你真是疯了。”黑暗中无人看到的地方，润玉紧紧拉住被褥，死死盖住口鼻，真想一个劲将自己闷死。
他唾骂千百遍，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的人竟是他自己。
是他下令暗杀，是他指使手下一箭重伤翎瑶，让她废掉右臂，日日承受箭毒的痛楚
润玉啊润玉，你真该死
记忆恢复后，润玉没想过回到盛国复仇，亲手杀死跟他有血亲的二皇兄，报仇雪恨。
更是没想过离开太原，离开翎瑶。
而是害怕，害怕自己敌国皇子的身份暴露，害怕翎瑶知道那次战场上毁掉她右肩的人，是他润玉。
屏风后，翎瑶专注于看军务，丝毫没有察觉润玉的变化，准确来讲经两年的相处，她对于润玉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若是深夜润玉持匕首进入她寝殿行刺，简直轻而易举。
批注握笔时，余光撇向屏风后，依旧没有动静，翎瑶虽疑但也只是以为润玉哪个地方摔疼了忍住不说。
她无奈的摇摇头，现下在军营不方便行使，等回了城中再教他脱掉衣袍，让医者好好查看。
不知过了多久，润玉还在苦恼，外面有人拍了拍被褥，动作很轻，但惊得他屏住气息不敢动弹。
“润玉？睡着了？”
翎瑶压低声音，温柔问道，仿佛春雨过后的微风，迎面拂过，再是亲和不过了。
“军中将士安排了操练演习，我得去走一遭。”声音徐徐传来，“你若还不舒服就睡着，等离开军营时，我再叫人来唤你。”
翎瑶说完还不见被褥下面有动静，就要转身离开营帐，忽然润玉从被褥中扬起脸来，脸上有些红，许是在被褥里憋久了。
“家主”他低声唤道，眼眸明亮如同碎金，“我还是想同家主一起去。”
他大多要求翎瑶都不会反驳，由他性情，“嗯，好。”
在军营里待了整整一天，天渐黑，翎瑶才坐上马车，带领一众亲卫离开，朝太原城赶去。
车上，她正翻阅从边境熠王府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身侧坐着润玉，低垂着脸，一言不发。
看过信后，翎瑶将信封放回暗盒内，这才腾出时间去瞅今日过分安静的某位男宠。
“你到底怎么了，自落马回来就很少说话，若是摔伤的地方不好意思讲给我听，等回了院子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对症下药，莫怕莫怕。”
这话说得既隐晦又露骨，润玉面白的脸上浮现红晕，“没有，没有摔到。”
翎瑶无声的盯着他。
润玉无奈道：“真没有。”
后者嗤嗤笑起来，笑得很大声，润玉性子一向温和沉稳，待人处事，博文约礼，像现在这般脸红羞涩还真不多见。
这些年战事频发，大周各地烽火连天，边境虽有旭凤扛着，可朝内尚有敌手紧盯着太原不放。
王氏府邸内只她一个主子需要侍奉，没了那四房，祖宅空了大半，老管事年事已高，面见家主，请求准许回乡养老。
翎瑶应允了，管事的位子空了，她便将事务交给润玉打理。
一开始她还觉得润玉太小还未及冠，王府主子虽说只有她一个，可是后院那些各路权贵送来的美人还在养着，府邸又大免不了数目众多的仆从侍女，总归不是容易事。
诚然，她小瞧了润玉，不过接手月余就能行事不出差错，面面俱到，细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