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泉水早已浑浊不堪,染上了血的鲜红,演变成漆黑而浑浊的模样。肩上的幸存者直到停止呼吸也没有喝上一口故土的泉水,甚至还未向上官溪表达最后的感谢和祝福。
上一秒还在交流的彼此,在下一秒就迎来了生死相隔,眨眼之间,一条生命就在上官溪身旁悄然逝去。那份眼神在失去光芒前还在表达着感谢,却又仿佛在拷问着这位医生……
所有力所能及的急救都已经被上官溪用上,却仍旧无力回应这份感激的眼神,无法从死亡的阴影下夺回这条生命。
“………”上官溪紧咬牙关,自入伍成为医疗兵以来,她一直与死亡和别离为伴,上官溪本该对无法拯救所有人的事实感到习惯。
但遗憾的是,她至今还记得每一个出现在阵亡名单上的姓名,还记得每一位逝去生命的绝望,记得他们或感激或痛苦的眼神。无情降世的死亡,上官溪永远无法做到对它习以为常。
来不及为逝去者哀悼,上官溪又立刻机械般的前往下一处地点。伤者无法等待,至少不能再错过下一个了。
只要斯科瑞仍旧在,那么悲伤痛苦便始终无法成为让人们驻足的原因。但,又如何为这样充斥着别离死生的奔波、如何为这绝望而无止境的轮回画上句号?
倘若死亡才是应对的良药,人们又为何而挣扎……
尖锐的机械组件将上官溪双手的人造皮肤磨坏,露出了机械骨骼,长久搬运伤员,上官溪的双手早已迸出阵阵电火花。
终于,又一块残骸被挪开,上官溪颤抖着为那些被掩埋在残骸之下的伤员拂去灰尘和血迹。在尘土散尽后,一位娇小的解构体出现在上官溪眼中,原本和她一样的洁白如雪的头发早已被战火熏黑,沾染上黏稠的循环液和血液污渍。
“我…想回家…大姐姐,我想回家…”
“别怕,姐姐会送你回去的。”
记忆随微风而来,那少女的脸颊与眼前之人相重合。那时的上官溪压低声音轻声而温柔安慰着那小女孩,独留自己面对几乎毁掉了一座城市的大型感染体。
“别出声,我数到三,你就往西北的山坡上跑,好吗?”
小女孩看着上官溪,点了点头。
那是多久之前了,自己当时随军队一同撤退,并在途中救下了这个小女孩。她与自己参军时的年龄相仿,此后,她曾告诉过自己,自己活下来了。
可是,真的活下来了吗?或者说,上官溪真的拯救了她吗?还是说,在永无彼岸的死亡面前,上官溪的行为真的是拯救吗?
她的生命,终究还是消散在战场之上,那么,她最后会想什么呢?还是和那时一样,想回家吗?
“父亲…哥哥…天吴大哥…塔伦…还有黎玥…”
大家都在履行着军人的职责,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战斗。可是现在,真的失去太多太多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一包鸢尾花的种子从那女孩的怀中吹落,散落到长官溪面前。
这是什么种子,种下它后又会结出什么样的花,又会收获如何的果?
无人知晓答案,播种之人早已不在,播种的土地亦已不在。装着种子的袋子被战火烧得残破不堪,其中的花种也早已被鲜血污染。
成山的残骸此刻不再只存在于小说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可这样的景象、这样的战场远远不及这场战争的冰山一角…
通讯中提到的那些失守的城市与防线中尽是相同甚至更恐怖的惨状。
而现在地表的所有人类都是如此九龙古国,沙褶帝国,北极联合体,以及不计其数的拾荒者们。天空亦已不再安全,乌托邦的危机也将到来。
人类再次维系到了一起,只是这一次维系的纽带不再是所谓的希望,而是比那更透骨,更恐怖的来自斯科瑞的深沉绝望。
上官溪被染黑的长发凌乱,脸颊处是早已干涸的血迹。眼神空洞又满含绝望,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绝望的景象之下,是一样心如死灰的少女。
高山越过,又将有无数的高山阻隔;战争结束,新的战场早已等候。西西弗斯般的悲剧永远都在上演,片刻的安宁在下一刻又会被绝望轻易撕碎。
“现在的我们,要怎样做,才能解决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