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干涉王府内部事务,萧锐只好低头开始翻阅账册。一页十行,半小时不到,所有厚厚的账簿已被迅速浏览完毕,萧锐呆滞坐在一旁,脸上满是惊愕。
缓过神来,他起身理整衣物,再度向李孝恭行大礼:“晚辈浅薄,对老叔致歉。”
李孝恭笑道:“你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整理出河间三年的所有账目,仅此一项便可媲美户部的一般庸碌官吏,小子,还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吗?”
“哎……人尽皆知我李孝恭嗜财,但我出身帝胄,皇恩丰厚,又有宫庭供奉,何来缺钱之忧?前年偶尔出游时,遇上一群乞讨 ——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由于伤残被迫退伍回归乡土。”
“我从始至终都没能预料到,那些曾共同作战的兄弟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沦落到沿街乞讨。我原以为他们会安心于家乡的生活,与妻儿安享晚年,然而命运何其无情啊?”
“自此之后,我的河间郡王府就陷入了财务困境。无论是官吏还是商家的礼物钱财,我不再拒绝任何人的奉献。”
“手中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后,我便开始重新寻找和帮助受困的老战友们,尽力为他们提供安置,人数逐渐增多。到现在,已接近三千人,好在大多为老人或残疾人士,避免了很多麻烦。人口增加,花销也随之增长,置地建房、养殖畜生、娶妻生子,诸多开支都在其中。”
“原打算让他们安居在河间封地便于照应,我觉得每年只需五两银子就能满足一个普通家庭生活,这对我这位郡王来说,并不是大负担。”
“但我未曾料到的是,即便是严格要求,我还是疏忽了一处。关于安置旧部的工作交给了管家之子。若是今天不告知此事,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晓,他背着我霸占民田,使普通百姓流离失所,实属可憎!”
“鞭责他五十,是我家王府律条中的规定,至于后续诉讼及赔偿等事情,按照章程进行即可,我会担此责任。”
看着眼前宽容坦荡的李孝恭,萧锐内心由衷敬佩道:“您的言辞行为令萧锐感到尊敬,佩服至极!”
这时,一名仆人突然急急赶来报道:“陛下,不好了,御史台的魏大人带领几十名官员气势汹汹地找到府中,他们扬言向我方索要人。”
魏是黑脸吗?他要找本王府求谁?李孝恭满心不解。
萧锐敲了一下额头,”误会了,肯定是因为老魏担忧我的安全,才急忙寻来。”
(在太极殿内小小的私人书房里,听着萧锐的汇报,李二默然了良久。
“从太原 以来,已有十年岁月。这些年,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宁。连续不断的战争,让人民饱受煎熬,士兵伤亡惨重。如孝恭这样做法的人并非孤例。暗中,我也曾保护过上千名伤病战友。”&34;
萧锐诧异地问:“您都知道吗?那么,一切我做的事情,包括调查河间郡王的事情,您其实一开始就知情了?”
话虽未完,但其潜台词就是——您明明知道我误会,却还是要我去 ?
看着女婿陷入困境,李二微微露出笑容:“小子,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容易受挫?我知道孝恭对老兵们的照拂,关于他的一切调查,实则是魏玄成的功劳。”
“另有隐情?是不是孝恭做了什么事而 了你?”萧锐为自己过于武断感到懊悔,只是根据账簿就得出结论的确不够慎重。
李二挥挥手:“并不是这样,孝恭本性光明坦荡,身为自己的人,他绝不会欺瞒你。而且在自己的封地上接纳近三千老人老兵,并非小事,他无从隐瞒。”
“孩子,你想过没,为什么会有那么凑巧,恰在此时,就有人状告河间郡王?是否真像你所怀疑的那样藏着某些原因呢?”
萧锐沉思着说:“起初我也曾有所疑惑,但懒得去探究。御史台面对的对象并不仅限于那些无所作为的旧臣,而是包括所有大唐的官吏与贵族。只要有实证,无论对方是谁,我们都应接纳。哪怕是有人针对我,或者是河间郡王,我们都不介意。我们的任务在于恢复公众的公义,而不是针对特定人士。”
李世民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家伙,真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小子。”
“经过魏玄成的查证,举报孝恭的人是裴寂有意设置的陷阱。然而,裴寂非常巧妙,所有的证据、申诉人的冤情、他对孝恭私心的愤怒等全是真实的。他是在考验你敢不敢接手这桩案子。”
萧锐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接到案件时我觉得有问题,那个平民仿佛对御史台程序了如指掌,我能用上的各种手续证据,他都准备妥当。原来是个老狐狸背后操刀。”
“陛下,每个事情都有其界限。河间郡王的行为我们佩服,但他因保护老兵确有损普通民众的利益。按大唐律法……”
李世民哈哈大笑:“你小子,这是要立威震慑吗?魄力不小。孝恭已经是朝廷重臣的佼佼者,如果能让他承担罪责,其余官员定会谨慎行事,这样御史台的声望就能树立起来。”
“精妙的算计啊,不过你会如何判定他的罪行呢?我都得慎重对待孝恭,他是我的亲兄。”
萧锐从容淡定地坐在位上,悠闲地品茶,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胡闹!是要拿我寻开心吗?”
萧锐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还未娶到媳妇,谄媚地上前斟满茶水,并且笑着说:“我与河间郡王已经达成协议,他答应我这个忙,而我承诺为处理老兵的事宜助他一臂之力。”
李世民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你能如此冷静。说起来,你的小聪明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在谋财方面。在整个大唐敢这样垮海口的,可能就只有你敢,一下子解决了数千人的生计。”
数千人?你的意思是我自掏腰包,帮李孝恭负责老兵?你在做梦吧?我虽然家产丰饶,但也不会往无止境的深渊里砸钱。
萧锐掏出一份厚重的奏章:“妥善安置伤病退役的老兵,非个人行为。这是晚臣夜以继日构思的解决方案,有可能是长久的解决之道。”
李世民立刻被吸引,”你说的‘长久’指的是伤残老兵的长期安置?你明白这意味着多少人吗?养活这些人员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数年来,兵部试图很多次,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妥善的对策。而你这个从未涉足战场的青年……”
说着,李世民翻开萧锐的奏章,当他深入阅读时,先前激昂的话语戛然而止。整颗心全沉浸在这份文件内容之中。
萧锐似乎早已料到,端坐一旁悠然品茶,这令一旁伺候的高宫奴心中更觉惊讶,满朝官员,甚至最受宠的外戚长孙无忌,也没有这般底气。
李世民连续读了三次,震惊溢于言表,兴奋地质问:“根据你的方案,可以确实体现万伤兵老兵的安置吗?”
萧锐放声大笑:“二十万?二百万都成。他们退伍后,便是平民而非士兵。若只是坐吃等死由朝廷供给生活,这根本不可行,哪怕是两万都养不活。然而只要他们的手脚无碍,仍具有劳动能力,那么在我看来,这就是创造二十万、两百万个就业机会的事情罢了。”
“让他们自行找工作,凭力而食,这就显得简单多了。甚至可能不但无需支出资金,反而为国家带来税收的增长呢。”
李二有些迟疑:“我们大唐的子民,平日上阵为兵,归家耕田。这帮老兵若是受伤致残,恐怕连田都种不了,你说的一堆作坊和工厂,真、真能养活这么多人?”
萧锐信誓旦旦地说:“末将立下军令状。我大唐社会以农工为主,但从古至今,工商始终被轻视。假如能让各行各业繁盛,国家的实力起码翻倍。近日国库新增了数十万的收益,您赐予微臣五万两,不,十万两。加上一块土地,过年前便会看到实效。”
怎么会?十万两?五万两?
一提到花钱,李二瞬间警觉起来,宫廷积累不易,这家伙倒是挺大方敢开口。
察觉到皇上心有疑虑,萧锐站起身:“这样吧,如果您不愿意出资,我会自行想办法筹措,数万两白银总归勉强能挤出来。不过,那些由二十万人创造的利润,嘿嘿,这部分将会成为我个人的收入,希望您不会反悔。”
“等等……”李二惊慌失措,连忙站起来小声道:“真的能赚钱?”
萧锐差点说,你是 啊,能大气点不?还在讨价还价?
“我没说过,我可以找赵郡王合作。”
“站住!”
李二喝住萧锐,踱步过来踢了一脚:“混账东西,你是朕的乘龙快婿,朕的支持难道还轮不到吗?区区十万两便如此在意?这里给你五万两,省着点儿花。积累点国库财富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