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与其说是他陪月儿过招,为月儿证悟,不如说是月儿成了他的陪练,正在打磨他这柄新刀。
徐承这一往无前的一刀犹如千军万马中的一骑绝尘,犹如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徐承从半空中劈下的刀锋带着这种视死如归的凌冽和睥睨朝着月儿而来,月儿不及多想,感受到徐承的气势,身体本能的刺出长剑,没了飘逸除尘,只有无尽的凌厉和冰冷,就像她的性子一般,仿佛一道闪电,快而强烈的杀气,纯粹而不带一丝杂念的杀气,都随着这一剑直刺徐承霸道的刀锋。
“锵”的一声,双方各退一步,月儿的握剑的手隐隐发抖,剑身上的血液在月光下随着流苏滑至剑尖滴落地上。
月儿吃惊地说道:“你为何要留手?”
徐承握着被月儿剑身划破地虎口笑道:“因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哪怕你要杀了我!”
月儿顿时被徐承这句话震到,说不出是感动还是什么,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甘冒着性命危险陪自己试招,哪怕危在旦夕也不舍得伤害自己一根汗毛,月儿看着徐承的眼神由原来的清明透亮变成了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的复杂,徐承已经再是那个只是对手的徐承了,这一刻,在她的心中仿佛把徐承的这一句话烙印在了心房里。
索性徐承反应快,在收招的同时,侧过身子避让,才仅仅是被月儿剑刃划伤了握刀的虎口而已,这其实也侧面说明了,月儿纵然有此突破,依旧杀不死徐承,因为徐承让了她半招,刚才那一刀,徐承若是劈实了,说不定两人之中最少一人身死,一人重伤。而且很大概率死的不是徐承。
但是也正因如此,徐承受了皮外伤,伤口不断的在流血,月儿亦是有些许愧疚,她不是不明白徐承的情意,但他想不到徐承会仅仅因为对自己的喜欢而不惜以身犯险。
徐承也许是看出了月儿的疚意,笑了笑道:“小伤罢了,在战场上,这都不叫伤,你无须在意。”
月儿有些着急说道:“你再次等着,莫要乱走。”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间取药箱去了。
等她急急忙忙地取来药箱之时,却发现徐承却在那里对着满桌酒菜大快朵颐,那样子像极了饿个几年未曾进食的乞丐,吃的满嘴都是油渍。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怎的还喝酒,不知道酒会加速血液流通,让你伤势加重吗?”
徐承嚼着塞满了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道:“无妨,小伤而已,饿死才是大事!”
月儿见他这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黑着脸就坐到他身边将医药箱打开道:“把手给我。”
徐承闻言当即像是吃到糖的小孩一般,灿烂地笑道:“你等等!”
说着便跑去一边的水池就把手伸进去洗了又洗,月儿当即急道:“这是做什么?我要给你包扎,你跑去洗什么手,你不知道伤口遇着水会加速你流更多的血么?”
徐承开心道:“无妨,我体内多的是血,总不能让你解除我这满是油渍的脏手,得洗干净了才能给你包扎。”
月儿的心仿佛一颗被枷锁封的死死的石头,有了一丝松动,有了一丝裂缝,连带看着徐承也忽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地人,甚至有些……可爱?
终于在月儿粗糙的包扎技术中,徐承列这嘴笑嘻嘻地让月儿给包扎完了。
看着徐承被自己包扎得像猪蹄一样的手,月儿不由得有一丝难堪道:“我本是乡野粗人,不曾为别人包扎过,你还是明日一早就到宫里找个太医帮你拆了重新包过吧,堂堂虞王包着颗猪蹄出去见人,总是有些不雅。”
徐承笑呵呵地说道:“无妨无妨,谁敢说这话,老子砍了他。”
月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咬了咬牙问道:“你身为虞王,贵为万人之上,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得,为何……为何……”
徐承笑道:“为何偏偏倾心于你对吧?”
月儿好奇的点了点头,徐承则是轻轻笑道:“我若说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你信吗?”
月儿摇摇头道:“我不明白。”
徐承忽然叹了口气道:“想来你也知道,我除了出身太好之外,其实本性上来说就不是什么良人,说是混蛋一个也不为过。确实如你所说,我身为虞王,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我得不到?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就连你,我要想得到你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若是那样做了,我就更加永远不可能得到你的心了。所以我不会那样做。至于为何这么钟情于你,我也真的不知道,自打见了你第一面起,直到现在,我每次你,无时无刻都会脸红心跳手出汗,紧张地无以复加,我那满腹权谋、满身威严似乎在这件事上都没有任何一丝作用,甚至让我觉得累赘。若非喜欢到骨子里,我相信我不会这样,甚至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不允许我如此为了一个女子牵肠挂肚,可我就是忍不住,有时候想的紧了甚至会有心痛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如今只有两种办法,要么让你爱上我,要么我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少想起你一点。”
月儿听到徐承如此真挚地向他吐露心声,不由得也是一阵感动和羞怯,但还是冷着脸道:“可是,你该知道的,我对你没有一丝男女之间该有的情意。你这又是何苦?”
徐承笑道:“无妨,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咱们相互之间互不干涉就好了。”
月儿无奈道:“可是……”
徐承苦笑打断道:“你放心,这天下人我都能狠起心来对待,唯独心中装着的几个人是无论如何我都狠不下心来对待的,你就是其中之一,将来若是你遇着良人,我定会大方祝福,还会给你备上如山一样的嫁妆,让你像个公主一样的嫁人,这是我徐承对你的承诺,说到做到,哪怕你爱上的是我的仇人。”
月儿终于有些动容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徐承强颜欢笑地起身道:“夜深了,咱们都各自回房歇息吧。”
说完不等月儿开口就径直转身走了,只留下月儿一人神色复杂地望着徐承离去的背影,在月光下,他是那么挺拔,却又是那么孤独。
徐承是个很能压制情绪的人,跟月儿的一番交流让他对月儿能爱上他这一件事基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勉强,但是心痛终归该有个宣泄,于是第二日早朝,徐承在得到了梁贺、徐昆的奏报后,当即怒不可恕,发出了今年的第一道令天下震惊的命令:“渝州上下,凡是不服王诏者,屠之!”
然后以高治的名义拟定了旨意,政事堂诸位相公拦都拦不住,等下了早朝,都纷纷堵在文德殿外求见徐承,打算再行劝阻,徐承却闭门不见。诸相无奈却也不肯退却,齐齐冒着炎炎烈日守在文德殿大门求徐承收回成命。
徐承当即让贴身太监盛霖出来传了一句话:“诸位相公,殿下说了,他本也不是嗜杀之人,但凡七月十五之前降者,全城得以活命,若是不降者,屠城!”
石腾依旧不满道:“你去转告殿下,这样的诏令我们政事堂九相皆不会签发!”
吴绅当即拉住石腾道:“石相,慎言。殿下如今在气头上,我等好生相劝就是,莫要触他霉头。”
石腾气愤道:“他今日是吃了炮仗了,怎的杀性如此之重,那梁、徐二人不过开头不顺,又不代表后面还是打不开局面,这么急着下诏屠城作甚?难道是要逼整个渝州都投靠了高棣才满意?”
石腾的话可是嗓门不小,徐承只要不聋肯定能听得见。果然,徐承被石腾一番话“激”了出来,站在文德殿门口的台阶上,脸色铁青的望着石腾道:“若是如此,孤就让渝州寸草不生!”
徐虎赶忙拉住准备硬刚的石腾吗,然后快步来到徐承身边,连拖带拽的将徐承又拖入了殿中,同时不忘用脚将殿门勾上,众人见徐虎将徐承拉进殿中才松了一口气,吴绅赶忙对石腾说道:“石相,徐相进去了,有什么事,他们叔侄之间总还有说话余地,你就莫要再发脾气了。”
石腾愤愤道:“我发脾气……我……”
吴绅赶忙捂住是疼的嘴巴小声在他耳边道:“他是虞王,你得给他留点面子,少年人火气重,把他惹毛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你老人家少说两句可好?算我求你了。”
石腾当即甩开吴绅冷哼一声,然后坐在殿门的台阶上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众人见石腾终于住嘴了,不由得都是松了一口气。吴绅看了看石腾,又望了望关上的的殿门,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是都怎么了。”
过了好半晌,徐虎终于一脸倦意的出来,众人赶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着徐承的情况,徐虎尴尬的摇摇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不能说,为尊者讳。这小子是有些犯浑了……”
“徐相,慎言!”
得到吴绅的提醒,徐虎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徐承的称呼从殿下叫成了小子,不由得吐了吐舌头道:“依我看,此事唯有吴相能解了。”
吴绅奇怪道:“若是老夫能解此事,老夫定当仁不让,只是不知如何解法?”
徐虎无奈道:“殿下终究年轻,有时候容易压不住火气,就容易一上头就做出骇人的决策。这就需要中和一下,我觉得,不如让殿下和令嫒提前完婚算了,有个管家的女主在一旁辅佐规劝,想来能压制他的火气。”
吴绅为难道:“我倒是愿意,这殿下身上这孝期未满……”
徐虎笑道:“这有何难,让太后和天子出面降旨,这事不就怪不到殿下头上了,何况这对你吴相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这准岳丈提前转正可不正好。”
众人亦觉得徐虎所言有理,也大概明白了徐承怕是因为情爱之事不顺而导致的火气,都是过来人,尤其又不懂之理,让徐承早日成婚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更好的是徐承可以光明正大地留下子嗣,自古无后可是个大问题,何况徐承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区区守孝之期跟这些比起来屁都不是。
吴绅也是明白众人的意思,但还是为难道:“可这事还是的有个人来操办啊。那齐国夫人(吴薇诰命)如今尚在守孝寡居,不宜操办,这……”
徐虎笑道:“这有何难,我写封信到虞州,让我十二叔父前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顺便让十二叔父压压他的火气。”
众人闻言,皆拍手称善。于是,徐承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徐虎给买了,隔着一道木门,外面八位相公就把徐承的婚姻大事给定了,想来,在不久的将来,徐承就要迎来他的妻子,大寿的虞王妃吴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