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非天下令城中的寇兵向南城集结,令城外的寇兵从外城迂回到南城门外,商秋风对素鸣衍麾下私军的战力最有认识,见漫天飞翔的千贺武士心中已生怯意,见易非天如此而已,哪里会有异议?
尤溪恍然说道:“原来殿下另有用意。”
慕昭云、卢扈、卢青叶、明石羽率领三百侍卫营精锐与五百射手营精锐留在城外,并不急于跟寇兵接战。牧易寒所部两千精锐在城北营地也最先受到寇兵的袭击,伤亡惨重,一直无法进入羽嘉城与苏盖文汇合,也无法得到苏盖文的指示,这几日来就在城外游击,牵制一部分寇兵。
石京度不顾苏盖文扭曲的面容,推门走了出去,恰看见院门处阴沉着脸的素鸣衍与尤溪走进来,敛住放肆的笑,说道:“殿下太仁慈了,苏盖文今天猜不透,不代表到了帝都也猜不透,苏盖文一定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死掉才让人放心。”
素鸣衍在静室单独召见苏盖文。苏盖文此时已没有初时的桀骜不逊,他心里明白,就算能将寇兵击退,他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也已经到头了,能不能最大限度的减轻罪责,六殿下的态度至关重要。
素鸣衍以郡王府而非总督府的名义,令羽嘉边防军司残存的三千兵马在其他三堡集结修整,由聂鲁达率龙骑营进驻丁柳残堡。
一名光明术士抱来一只密封的金属匣,桑吉主祭打开来,金属匣里藏满金黄色的液体,浸着一只断臂,自言自语的说道:“加入的黄金液毕竟太少了,过去三天了,看来只有用大回复术才能让柳大人接上断臂。”
在寇兵奇袭羽嘉城的第三日,素鸣衍才率领早就按捺不住的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射手营一举攻破流寇大营的营地,尽歼留守营里的六百寇兵。营地以及商秋风留在营地无法带走的大量物资交给德罗巴麾下的武士,他率领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射手营近一千二百名精锐沿楚布河西岸废道往南运动,于次日午时抵达苏盖文设城羽嘉城北的营垒。
羽嘉城,位于楚布河谷西岸,为帝国西南雄城,西邻羽嘉山绝岭,仅开北、东、南三门,北城最先陷落,东城与南城先后陷落,只有总督府所在的内城顽抗至今,也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刻,狭窄的街道、坚固的石墙让寇兵无法展开优势兵力,易非天手里虽然有二十名龙象骑士,却没有用于城里的战场,但是近百名羽鹫骑士却令坚守总督府附近的守军吃足了苦头,丧身羽鹫骑士之手的将士多达五百人,守军的意志几乎被青羽猛鹫的闪着寒芒的利爪所击溃。
牧易寒率部在城外与实力远胜于己的寇兵周旋,所剩下的残军只怕没有几个人,六殿下让牧易寒率残军驰援南部壁垒防线,目的在于告诉那里的守军,羽嘉城的混乱局已经得到控制。
易非天生出功败垂成的挫折之感,虽然手中的筹码比檀那明河多得多,但是战事拖延下去,青岚的援军将源源不断的赶来,而自己却无援军,一旦双方力量发生扭转,只怕要全军覆灭于此。
其实目前羽嘉面临最紧急的问题,不是缺水,而是缺人。说起这个话题,众人不免又抱怨起来。
羽嘉残存的一千守军中有半数是从各家征调的武士,素鸣衍下令解散征调从各家征调的武士,裔天护卫营、侍卫营以及射手营顺势接管羽嘉城的防务。而从下资赶来的那两营客兵,素鸣衍毫不客气让他们在城外结营,让其他进入羽嘉境内的援军就此打道回府。
素鸣衍掌握羽嘉郡军政大权,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的步伐可以加快,但是整个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也只有七八万,离割据独立的要求差距甚远,若在羽嘉行精兵之政,羽喜嘉最终要容纳十到十二万民户才能维持这么多的军备。
能将三万精兵控制在手中,割据羽嘉绝不会有问题,但是以羽嘉郡自身的实力能养的兵力实在有限,一旦割据之后,就无法从外地大规模的输入粮食。
壁垒守军虽然未听郡王府的诫令出垒追击迦南军,导致惨重的伤亡,以牧易寒为首的原边防军司将领此时倒不敢再违郡王府的诫令,虽然与制不合,但是他们多少知道六殿下的强势,也知道苏盖文已经失势,这几天的诫令没有一道是总督府发布的。
石京度、衷阑晦也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六殿下迟来半日,他们早要都成为寇兵刀下的亡魂。
……
苏盖文仿佛给巨雷猛的击中,脸色苍白,眼睛几乎要裂开来,怒声喝斥:“你们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一城军民于死地……”
苏盖文衣甲上的血迹已成深褐色,体内不可遏止的涌出疲惫之感,心想自己尚且如此,那么仅存的五百名将士更是不堪。柳静安右臂残去,左手持剑,神色坚毅,丝毫没有气妥之色。衷阑晦、石京度也狼狈不堪,依墙坐着歇息,这时候空中传来振翼之声,衷阑晦神色大变,寇兵攻势刚刚给击退,怎么又像潮水一般涌来?
帝都授权素鸣衍兼摄羽嘉郡军政,但是没有正式授予他羽嘉郡总督与羽嘉郡边防军司都统将军之职,素鸣衍只有另开幕府来行使羽嘉郡的军政大权。只要建立完备的军政体系,就算帝都另外委派总督与都统将军,也无法轻易的拿回羽嘉郡的控制权。
自然教派的疗伤之术,只是推进伤口愈合的进程,素鸣衍可不敢对满地的伤患滥施此术,那些重伤患,十有八九会给他治死。光明术士只是精力消耗过度,消除疲惫的最好良剂莫过于时间了,素鸣衍将光明术士集结起来,手结法印,散发一道道神域之力特有的绿色光芒,覆盖整间静室,以时间次序之力推动光明术士回复的进程。
素鸣衍说道:“目前迦南之青叶郡为我们的现实威胁,南面以丁柳堡为主的壁垒群目前有屯有四千多兵马,以龙骑营为主,再补充些有生力量,可以编一营精骑、一营剑士、一营射手、两营戟兵,帝都要求我们有反击迦南的实力,目前也只能以他们为主。”
素鸣衍正式在总督府起居任事,虽然经历战事的总督府多处残缺,极待修葺。素鸣衍坐在苏盖文原先坐的位子上,感觉倒是一般,望着左右众人,已没必要再掩饰割据羽嘉的野心,说道:“帝都予我暂摄军政之权,我便在羽嘉城开设幕府,名义上以望野城为主,羽嘉城为辅,实际上,以羽嘉城为主,望野城为辅。方镜川、叶明琛、巫弥生留在望野,三人分别负责望野城的民政、军政以及郡王府的事务。其他人都到羽嘉城来,采离统领民政、财权,尤溪负责军政、军令,以裔天护卫营为基础,重新组建羽嘉卫戍军,以白术为总制将军;以龙骑营为基础,重新组建边防军,聂鲁达为总制将军。”
柳静安说道:“续肢之术费力太多,残我一臂,能活好几名伤患,静安不碍事的。”
慕昭云率领侍卫营、明石羽率领射手营、千贺长琴率领五百名普通千贺武士配合羽嘉城仅存的千余残军加强北城与总督府的防卫。
桑吉转身问素鸣衍:“据我所知,自然教派有生命迟滞之术,殿下还有余力施展?只要断臂不继续恶化,战后我再为柳大人施大回复术不迟。”
在桑吉主祭与八名光明术士的努力下,轻伤者都恢复战力,重伤者也保住性命,躺在安全的角落里,千贺武士接替整个左翼的守卫,还由尤溪率领一部分千贺武士加强右翼的防护。损失四分之三战力的羽鹫骑士不敢出战,千贺武士完全占据空中优势,又有坚固的护墙依托,打退寇兵几次不算凶猛的攻势之力,羽嘉几天来首次在夜里没有响起杀伐之声。
一声嘹响的长啸响彻长空,柳静安抬头望去,千贺武士漫天飞来。
岐伯、千贺长琴都恢复楼迦罗人的真身,肩后的双翼如金似铁,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尤溪率领侍卫营、射手营与牧易寒接触之后,便代传素鸣衍之令,让牧易寒率残军南下增援南部壁垒防线,虽说迦南这次寇边没有做什么准备,但是保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说不定会趁守军士气低落之机攻破羽嘉南部的壁垒防线。
帝都每年拨给羽嘉的军资约一千万银币,若是按下资的物价,确实可养三万大军,但是在羽嘉养兵的成本就要提高一倍,除非羽嘉郡能生产足够的粮食与生活物资。
城中民户大都披丧,江采离也只得压抑内心的喜悦,装出一付悲切的模样,到总督府,见左右没有外人在,尤溪、白术、千贺长琴、岐伯、慕昭云、聂鲁达、柳静安、卢扈、卢青叶、纳吉涅骑、纳吉悟言、德罗巴、明石羽等人无一不是殿下的亲信,江采离便一脸喜色的问道:“殿下欲如何安排羽嘉的军政?”
“寇兵能这么顺利夺取北城,也是你的功劳?”素鸣衍冰冷的双眸盯住石京度,极力压制内心的怒气。
“那就在楚布河的尽头修筑据点!”素鸣衍一锤定音,决定由此展开向易氏的报复反击。
江采离与纳吉涅骑一起抵达羽嘉城,此时的羽嘉城残破不堪,整片南城几乎都被大火烧毁,他们却不觉羽嘉城有丝毫破败之处,寇兵叛变,迦南入寇,致使羽嘉军民伤亡愈万,江采离也不觉得过来收拾残局有丝毫头疼的地方。
羽嘉山与峻衡山在羽嘉城的正面形成一个喇叭形的山谷平原,羽嘉城位于喇叭底,只用一城四堡就完全封住进出羽嘉的通道,喇叭形山谷平原的另一端开口就是宽达四百里的扇面。而整个山谷平原的南半部则是与迦南西北大荒漠连成一片荒漠地形,所以无论是羽嘉,还是迦南,从这里进攻对方都相当的困难,大军从这里进入对方境内,就无法指望后方的补给。
“羽嘉边防军司积弊已久,今日之变也不完全是苏总督的责任,”素鸣衍好言安慰他,“所幸德罗巴没有随商秋风叛变,不然我在燕云荒原也会让他打个措手不及。得德罗巴报信,我集结在燕云的所有兵力,除了进城的三百名千贺武士,城外还有三百名剑士与五百名射手与敌周旋,上唐援军可以要到明天午后才能抵达,我已令牧易寒率残军驰援南部壁垒防线,让迦南大军攻破南部壁垒防线,问题就大了。”
被绿芒覆盖的人仿佛感觉在时间之河中跋涉了许多,绿芒消失,桑吉主祭睁开双眼,体内那股因念力耗尽而生的疲惫之感都消失掉了,看着面容苍白的素鸣衍,待其他灰袍术士都退出静室,才合掌谢礼,说道:“自然之疗伤,竟能与大回复术媲美,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啊。”
“今天好叫你做个明白鬼,你以为易氏秘密向流寇大营输送补给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吗?”
素鸣衍见石京度眼角有轻蔑之色,沉着脸不给笑容,说道:“苏盖文终究是你的故主,其身后事,就由你来操办。”说罢就与尤溪走了出去。
“羽嘉军这次伤亡这么惨重,如果再从中抽调精锐,原来的军营可能会有崩解之危。石京度与衷阑晦瞒着我们秘密联络苏盖文的旧部,我让岐伯亲自盯着他们,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些靠不住的人都调给他,凑足一千人,也算履行对帝子的承诺。”
素鸣衍笑道:“明河修自然教派之术,有渎神之嫌,主祭大人不责怪?”
易非天仔细审视手中的弩箭,这是午时随龙骑营一起来驰援的楼迦罗人所射来的弩箭。仅以单体战力而言,一名羽鹫骑士相当于一名四阶的楼迦罗武士,在空中开弦射箭是件很困难的事,易非天估算随檀那明河迁至羽嘉的楼迦罗人中,能在空中擅射的楼迦罗人约在千人左右,四阶的楼迦罗武士约有三百人,这与最先随檀那明河赶到羽嘉驰援的千贺武士人数相符。但是换上轻便的十字弓弩,可让檀那明河征调飞上空中战场的楼迦罗人将骤增一倍,易非天看着手中的弩箭,越想越心寒,心里决定了一个念头:“既然取胜的机会已经不大,那就要毫无犹豫的撤出战场。”
八名光明术士从静室出来,原本耗尽的念力恢复了七八成,素鸣衍与桑吉主祭从静室出来时,他们已经开始抢救伤患。
高阶的光明术士通常会被王侯巨贵礼为上宾,六阶的大回复术可以活人性命,贪生怕死之辈甚至不惜散尽家财也要享受一次续命术,桑吉以六阶光明大术士的身份,到羽嘉城的破落经院里当一名主祭,实际上等同于放逐,原来是教廷的不同政见者。
柳静安精明能干,修武的资质却不算高,素鸣衍痛惜柳静安成了残躯之人,凝眉问道:“断臂还在不在?”
从营垒的残迹上可以看出此地发生出激烈的战斗,商秋风奇袭羽嘉城的同时,也分兵袭击此地的营地。此地驻扎的两千将士是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战力,除非商秋风、易非天一开始就将此地作为攻袭的重点,才有可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全歼这支精锐。
狭长的燕语高地,位于岗都斯山的东麓,向北一直延伸到天都山峡口,流寇大营、铁矿场营地都处于燕语高地的边缘,江采离在进入羽嘉城之前,心里就拟好了在流寇大营旧址、铁矿场营地筑城的计划,借助渎神之路与楚布河西岸废道,就勾勒出向燕云南部地区扩张的轮廓,羽嘉郡的实际控制地域将增加两倍以上。
易氏挑动流寇大营叛乱,率军侵袭羽嘉,无功后撤,消息迅速传遍中陆大地。战火暂时燃去,但是事件的余波却波澜迭起,不仅青岚上下震愤,就连迦南朝野也异常惊惶。从两国换质开始,关系就逐渐缓和,联合清剿赤肌鬼使得两国的关系上升到新的阶段,却让易氏一战打回原样。乔羿良、春江明湖纷纷上言要求国主诏易铭达归京自辨,都有趁势削弱易氏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