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里的光也淡了下来,却仍旧不死心,抱着汤婆子继续等。
只是,那人若是当真回来,看见如今池鱼这副模样,怕是要心疼死的。
“当真?”沈知白也激动了起来。
……
车夫提着的灯亮着橘色的光,在夜里慢慢地晃出了梅林。池鱼打开窗户,任由雪风吹了自己满头满身,眼睛只管盯着外头瞅。
沈知白失笑:“宫里今年最被看好的就是唐大人家的闺女,有人赞她行若扶风,姿态绥绥;乌云插花,春光葳蕤。”
他抬手,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本已经波澜不起的心,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骤然缩成一团,池鱼抱紧了汤婆子,愣愣地抬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陛下。”沈知白眉头紧皱,朝他拱手:“微臣有事启奏。”
“你说得轻巧。”郑嬷嬷白他一眼:“他半条命都没了,仙骨全失,若不是有我们几个在,哪里还活得下来?”
“他回来,跟皇帝选美人有什么关系啊?”叶凛城不解。
一开始也有流氓混混打过那姑娘的主意。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姑娘完好无损,反而是恶人都疯了,衣衫褴褛地跑回城里,嚷嚷着说梅林里有鬼。
宁池鱼在屋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便抱着汤婆子蹲在门口等着。
骗谁呢?沈知白摇头,解了自己身上的白狐披风,披去她背上。
“的确是不容易。”
沈知白起身,看着池鱼那亮起来又暗下去的脸,有些不忍心,低声道:“你不如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等是一件很劳心费神的事情,越是期盼,越是费神。”
沈故渊没有躲。任由她摸着自己的脸,挑眉问:“手感如何?”
她想过死在这片雪地里,然而郑嬷嬷说,沈故渊放过一个护体罩在她身上,她想死也死不了。
“那咱们还搁这儿看吗?”
“自然是高兴的。”沈知白轻笑:“只是这人忒可恶了些,扰了不少人的好事。”
沈知白突然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来说呢,叫她这样等着。万一等不来怎么办?
沈故渊低头下来,嫌弃地看了看她这张脸,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
郑嬷嬷、苏铭和郝厨子站在梅林不远处,躲在结界里看着那头的场景。
沈知白脸上的神色很奇怪,上前一步拱手,没有递奏本,却是问了一句:“陛下昨晚梦见那位仙人,除了朝堂之事,可还说了什么?”
那人一头白发,星眸长眉,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抿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勾出个嘲讽之意十足的微笑来。一身锦绣红袍宽大华贵,上头绣着精致的云纹。
外头下着小雪,风也大,门一开,顿时寒气卷屋。
折腾了五年,什么灵丹妙药都喂下去了,郑嬷嬷一度想放弃,觉得没有可能了。
“侯爷欲奏何事?”他问。
池鱼抬了抬嘴角:“忠勇侯一向与我过不去,他偷那屏风不是为他自己,是变着法在替我出气而已。”
沈故渊伸手将池鱼从窗户里抱了出来,红鲤裙和他那一身红袍混在一起,像极了大婚的喜服。
早朝之后,皇帝高高兴兴地提着龙袍想去玩,冷不防的却被人拦了龙辇。
这不是报复是什么呢?他也恨她吧?恨她那么狠心,那么绝情。
他将她忘记了,潜意识里却还记得爱过她那一身潋滟鲜红。
认祖归宗的过程与上回差不多,只是这回的皇帝可不是多年前奶声奶气的小孩子了,站在他面前,也有他肩膀那么高了。
他说:“你不来找我,还是得我来找你。”
然而今天,沈知白提起这个名字了,只是三个字而已,组在一起就让她红了眼。
“师父!”她哽咽地喊了出来。
低头看了看她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沈知白觉得有点心疼。
“看什么看!”郑嬷嬷道:“月宫里有了新主子了,哪儿来那么多功夫给你们在人间晃荡?快些回去!”
“陛下说,春光葳蕤,不及皇叔貌美。”
沈知白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样等,沈故渊定然是会回来的吧,沈知白想。
然而,到了梅林,沈知白下车,竟然很是熟门熟路地踏进梅间,七拐八拐的,走了三柱香便站在了草屋门口,伸手敲门。
有人不小心踩断了一截落在雪地里的梅枝,咔擦一声响。
说实话这种法子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郑嬷嬷他们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沈故渊还能不能活下来。
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家侯爷这般神情了,朝中和府里的人都说,知白侯爷自从休妻之后便心向了佛门,除了尽忠于朝廷,对世间的事情都不太上心了。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