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边上的飞来楼,也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凶地。
“阿准!”她伸手去拽他,四面八方响起凄厉的嚎哭。
太平盛世,新君登基,又有麒麟护国,哪里来的怨鬼呢。一夜煎熬,第二天阴霾万里,所有人都走上街头议论昨晚的见闻。然而每个人看见的内容都不一样,有的说是夜叉,有的说是狐狸,还有的拿手一比划,那么长的腿,可能是无常。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妖界的大门开了,这太平盛世,可能再也太平不了了。
他是气糊涂了,那时候金刚并没有显露真身,他和凡人皇帝争风吃醋,鬼才有那闲工夫过问。
她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他在后面一瘸一拐追着,“娘子……娘子……你等等我啊,我又想到个好招式,我们来讨论一下好吗?”
令主发现东窗事发了,绝望地捂住了脸,“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那么难上钩呢。魇都满城光棍,你不是不知道,孩儿们都指望我,我肩上压力很重,加上那时候一心想和你洞房,不得不出此下策。事实证明我的计划确实很有效,你让我摸完,马上就和我确立了关系,要是不下狠药,现在还能看不能吃,那我多难受!”越说个头越矮,最后蹲在地上,可怜巴巴仰头看她,“娘子,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吧。你看我们现在多幸福,我能撩会干,你也不吃亏啊。”
她仓惶望向天际,“在刚才的煞火里?”
不能缠斗,也不能离开,这就是麒麟的可悲之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受人指派替人卖命,却是不争的事实。无方定了定神,寒声道:“我去找他,问他究竟想怎么样。”
璃宽茶得令,蹦到门外现出了原形。为了震慑那些刁民,动用了法术,直立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大。他摇摇晃晃走出去,叉着腰,吐着舌头语重心长,“乡亲们啊,你们看过义妖传吗?我等追随麒麟大王,从西方刹土到这鸟不拉屎的中土,是来保佑你们合家平安,不是来祸害你们的。有人的世界就有鬼怪,懂不懂?有鬼不怕,我们去抓,如果连我们都不管,你们这些人就真的死定了。我,蜥蜴大王——”他拍自己胸口,拍得邦邦有声,“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所以可以告诉我,你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是来对我们表示敬仰,还是想排挤飞来楼,赶走我们,你们自己抓鬼?”
新婚不久,现在分开当然不舍,令主把金刚杵砸在地上踹了两脚,“我拿他当偶像,他却算计我娘子,不要脸!早知如此,那回上夜摩天我就该告他一状,请上面的神佛评评理。”
他越是推诿,越显得心里有鬼。无方憋了半天,终于揪住了他的耳朵,“白准,你到现在还装?那只金累明明是你派来的,你把我当傻子了?”
令主说:“是九幽客栈的转让金。本来打算让你留下添妆的,没想到你这么老实,又还给我了……”
他说到得意处忍不住笑起来,气得她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记,漂亮的鞋面上顿时多了个脏兮兮的月牙。
她怨怼地看着他,“你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
一个女人引发的恶战,最坏的结果可能是金刚六世功德尽毁,坠入无间地狱,麒麟被真火反噬,烧得魂飞魄散。他们的命运是捆绑的,一个毁灭,另一个也别想逃脱。
令主纳罕不已,“不可能啊……”他为了保证效果动了手脚,以她的修为是绝对勘不破的。
赤红的雷电,从天顶直击地面,看得人肝胆俱裂。
他点头,“她好像谁也不认识了。”
“我去找他。”令主一跺脚,转身就走,“他要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打一架。大不了老子不干了,把魇都搬到少室山去。给他守护梵行刹土那五千年,工资也不谈了,算我倒霉,这样总可以了吧!”
肉体凡胎,当然不知道麒麟夫人的来历。这娑婆世界神鬼和凡人各行其道,就像隔着天堑,本来互不相扰。如果一切顺利,没人关心那些细节,但现在鬼怪遍地,又抖出护国麒麟和煞纠缠的内幕,于是便催生出“原来如此”——天道骤变不是没有道理的,麒麟都能和煞成亲,世上还有什么正道可言!于是众人奔走相告,国运要被麒麟和煞女带累了。圣主就算再英明,身边出了妖怪,中土难免会有一场浩劫。
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其实是不足为惧的。他们不情不愿地散了,天上又下起雨来,魇后忧心忡忡,“看样子要出大事,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邪祟,这金刚杵是留不住的,还得去见他。瞿如的魂魄漂泊在哪里,只有他知道。我心里好急,怕耽搁的时间长了,瞿如就回不来了。”
“不……不……不行。”令主结结巴巴说,“这样太对不起小鸟了。反正金累习惯了一个壳里同居,他可以自攻自受。”
想追,可是无方在身边,也许是调虎离山,不能不防。那片火光终于去远了,她轻声叫他,他撤开广袖,喃喃道:“我看见小鸟了。”
可她还是从他脸上发现了可疑,他心里藏不住事,一有风吹草动就露底。如果金累的事是他策划,那么隐瞒到现在,一定很辛苦吧!她和颜悦色对他微笑,“当初他说身体里面有两个魂魄,我就怀疑,看来看去,分明只有一个。”
她只得安抚他,“我不是去找他打架,可能迟迟不把金刚杵交给他,他已经心生不满了。我单独去见他,你在宫外等我。”
“那是煞火。”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每一只煞形成之前都有这样的天象,区别在于规模如此庞大,亿万年难得一遇。
河对岸的老百姓看见这么可怕的巨型爬虫,都快吓哭了。不敢得罪他,怕他扑过来把他们当点心吃了,颤着声说:“尊敬的蛇……蛇舅母,我等不是来赶你们走的,就是来一睹诸位大仙的风采。”
她转过头叹气,“怎么办呢,金刚不急于要回兵刃,咱们就没有底气逼他交出瞿如的魂魄。四十九天一满,这壳就没用了,与其浪费,不如先把金累的放进去。等找回了瞿如的魂魄,再设法调换过来。”
令主讪讪的,有点心虚,“金累那件事别放在心上,回去之后给他多捏几个女偶,补偿他。”
璃宽茶趴着窗户往外看,丽水对岸很多人正探头探脑。他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围着金刚杵转圈的令主,“主上,那些凡人把咱们这里当鬼窝了。”
令主不耐烦,“他们连妖和鬼都分不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去,摆事实讲道理,把他们赶走。”
“那怎么行。”令主彻底慌了,金累只有一个魂魄,放进瞿如体内,本尊可就报废了。
她似笑非笑,“怎么不行?我看可以。都是鸟类,通婚也没有妨碍,就这么定了吧。”
其实并不怨他,这个人干的离谱的事多了,唯独这件连她都觉得他有头脑。万事有因方有果,要不是他够不要脸,以自己处理感情拖泥带水的脾气,的确不知要虚耗多久。他迫使她做决定,定下了就不再更改,这样很好。她故意装作生气,那个傻子嘴上不说,心里必定很有成就感,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