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男人面对很熟悉的女人就是如此?孰湖转头瞧角虎,角虎愕着两眼看她,眼里的蠢相简直一泻千里。她眨眨酸涩的眼,无奈地移开了,对皇帝说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们怕嫂子吃亏。”
他的眼里始终含着深沉的算计,从上次被困小妙拂洲起,她就已经察觉了。
她叹了口气,“明玄,我只想打听白准的下落。请你告诉我,祭天大典后他去了哪里。”
他调开视线,恍若未闻,自顾自道:“我的麒麟,我自然有支配的权力。师父不必一惊一乍,他好得很。”
于是匆匆往大明宫赶,路上无方和角虎打听最后见到令主时的情况,角虎道:“我看见他刨蹄子,尾巴乱晃,就觉得他有些异常,所以大典上一直紧盯他。可是大典结束后,我到处找他都没有找到,本以为他回来了,就和照花一同上门来,结果出了假白准的事。”
相传上古伏羲和大禹时期,黄河和洛河中各有神兽背负河图和洛书进献君王,能得此物,对他的地位当然又是一重加持。可那么多外在的东西堆在面前,他就真的能万古流芳了吗?
无方无意争执其他,直截了当道:“我说几句话就走,不必麻烦。我问你,白准现在在哪里?”
“嫂子……”孰湖迟疑着问,“你没有被那个假货占便宜吧?”
很多事都乱了,如同一头扎进漩涡里,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不是意生身,又会是什么?世间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召唤麒麟?白准那支藏臣箭对新君是有感应的,既然命定是他,大概他究竟是不是意生身,都不重要了吧。
她束手无策,恨他入骨,“你居然派他去夜摩天,他是黑麒麟,难保那些天众对他没有成见。”
皇帝失笑,“吃亏?她是我师父!”
“师父知道河图洛书吗?”他静静看她。
解释是古怪了点,但无方依旧很感激,“大半夜的,闹得你们不得安睡。”
计较太多,最后无非让自己难堪,她定了定心神道:“这长安城中还有邪祟,你打算怎么办?”
无方百思不得其解,以白准的脾气,就算要出远门,也不可能不回家同她打声招呼。她还记得他临出门时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回去晚了,让她不要着急,难道是早有预感,皇帝不会轻易放过他吗?
孰湖愣愣的,角虎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才跟他出去了。
佛法无边,不染半点污垢,佛国再和谐美好,对于煞性未除的她来说,依然具有毁灭性。须弥山在三千世界的最中央,周围环绕四大部洲,钨金刹土不过是南阎浮提的一小部分,所以吉祥山远不能和须弥山相比。欲界众生分十二等,人在第四等,往上还有阿须伦、四天王、忉利天等。四天王天和忉利天处于“天”的最下层,并未脱离须弥山,因此称为“地居天”。而夜摩天在凌驾须弥山八万由旬的空中,早就是她难以企及的高度,她想去找他,根本不可能。
他抱胸说是,“我要那个有用。”
他说这些话,分明狼子野心。她想起他的名字,伏麐,麒麟是他的掌中物,原来早就有这层寓意在其中。
他依旧微笑,“他是辅佐皇帝的麒麟,天众为什么会对他有成见?你不是说黑麒麟威风凛凛人见人爱吗,既然你心仪他,那些天众想必也都看得起他吧。”
可是他的话已经大大出格了,她寒声道:“你动不动我无所谓,我只要你别动白准。”
皇帝不悦地冷了脸,“看来师父对朕似乎颇有微辞啊。”
角虎差点指向对岸的草庐,还是孰湖机灵,她忙说:“生前何须多睡,死后自会长眠。不要耽搁了,我们上路吧。”
照理说师徒单独说话是很正常的,但孰湖凭借女人特有的洞察力,发现皇帝对这女师父仿佛不那么简单。看他的眼神,打量他们时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但对白准的夫人,却有说不尽的缱倦和柔情。
他不说话,只是含笑凝视她,温和的眉眼,不怒自威。
他笑起来,眼里阴翳流转,“师父不要因为我意生身的身份,就对我施加诸多条框。我已经入了世,三千红尘中各有运数,连神佛都不能插手。”
到底人皇,说话的气势就是不一样,角虎结结巴巴说:“我们……没……没有滞留,是刚来。陪我家阿嫂来的。”
“师父怎么来了?”他快步迎出来,看看角虎和孰湖,面上似有不悦之色,“今日是朕登极之日,远客们都已经散了,二位如何还滞留宫中啊?”
还是道行太浅了,无方有些苦恼,哪天能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才算是小有所成。像现在这样,还没出手,砍刀先举在头顶上,对方有了防备,连暗箭伤人都做不到。
璃宽茶伤得不轻,无方让他和大管家留下看家,万一令主回来,也好告知他。自己对令主的朋友们拱手行了一礼,“今晚多亏二位了,要不然凭我们的修为,实在战不过他。”
他手足无措,他心机深沉,是因为他爱得也深。之前绮艳的接触,在他单色的现世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死了千万年的心脏,重新有力跳动起来,鲜活的血液涌向四肢百骸,这是瞿如或者其他人无法给予的。袖中的手臂,应付角虎和孰湖时分了心,被她用剑划伤了,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明明轻轻一拂就可以风过无痕的,居然因为是她的杰作,情愿忍痛,也要留下。这究竟是怎样一种铭心刻骨,爱得如此一厢情愿,想来好笑,却又真实存在,不容回避。
无方怔住了,如果之前只是觉得他越走越远,那么现在的他,已经面目全非了。她突然惶骇起来,“白准究竟在哪里?就算是找河图洛书,也应当有个去向。”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刹祸乱人间是存同求异?她枯眉哂笑,“你可是意生身,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她执意进宫找皇帝讨要白准的做法,让角虎和孰湖很不理解,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也愿意陪同前往。
无方皱了皱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你指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