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碧波如洗，始终未见任何人的踪迹，如果是当初的古城，人都去了哪里？
崖儿掩住耳朵，顺着湿滑的地面向前，忽然一个颠倒，分明感受到血都往脑子里涌去。但她知道身体仍旧直立，她的裙裾和头发都好端端地垂委着。她心里紧张，下意识握紧仙君的手，慢慢这种感觉又褪去了，她轻喘了口气，绕过回旋的水墙，眼前乍然出现一幅瑰丽的画面。无数错落的建筑围拱成一座城，但这城的下半部是浸泡在水里的，碧蓝的一泓凝如琉璃。近处的屋舍，远处的白塔，还有环城矗立的山峦，交织出一个拍案叫绝的视觉场景。大家被这令人窒息的美景惊呆了，每一张脸上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害怕他们的闯入破坏了这份宁静，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只是男鲛的神情有些哀致，他向后面的山指了指，示意他们跟来。
仙君沉默了下，蹙眉道：“我现在是堕仙，离入魔就差一步了，你不知道吗？”
“没想到，鱼也这么好色。”魑魅摇摇头，表示遗憾。
海底的水流回旋，潜过水的人有体会，沉闷的咕咚声敲击在耳膜，声浪简直要撞进脑子里。现在这水廊就像个放大器，水与水的碰撞被扩大了无数倍，一重接一重的轰鸣恍如雷声齐来，震荡的就不光是脑子了，连整个身体都要为之颤抖。
阿傍嫌弃地掸开了他，“不是你死缠着苏画不放的吗，当时的嘴脸，让同作为男人的我感到羞耻，你知道吗？现在居然还想让她对你热情？享受过她热情的人都死了，你很羡慕啊？”
大司命叫了声君上，“您没事吧？”
环顾四周，世界寂然无声。突然有门众叫起来：“快看，那里有人！”
崖儿转头看他，他直视前方，一脸肃然。这是他第一次把枞言扯进他们的话题里来，可能自觉不好意思吧，脸上泛起了红晕。
张月鹿戳了戳男鲛的胸肌，讶然道：“硬邦邦的，像练家子。”
不过这城池为什么一夜之间从陆上消失，所谓的宝藏又是谁留下的，开启宝藏的牟尼神璧怎么会落进岳家人手里，疑云重重，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胡不言一看了悟，有样学样地伸着手，虚弱地说：“画儿我也站不稳。”
“捅一下会不会漏下来？”阿傍异想天开，仰着头向上看。
她向为首的男鲛笑了笑，玉指纤纤抵在矛脊上，慢悠悠地滑动了一段，微微向下一摁，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仙君抱着胸瞥了他一眼，“大司命是上仙，胸怀宽广一点。喜欢的女人对鱼搔首弄姿有什么关系，本君儿子的娘也豁出去了，你看本君，还不是岿然不动？大局为重，懂么！”
很奇异，就像海水被劈开了似的，光洁的水墙巍然壁立。只是不敢碰触它，唯恐一个点触，会引发海啸式的灾难。往前走，长长的水廊上人影婆娑，经过几个蛇形的弯道，透过水幕，隐约能分辨前面那人是谁。
崖儿笑了笑，“怎么可能，那时候我最怕的就是他，他太缜密了，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现在看他这样，情关难过。不知道苏画究竟怎么想，如果没有胡不言，也许会和他在一起。”
不管鲛人有什么反应，边上旁观的仙君就先受不了了。
仙君脸色发白，颤抖的手指向崖儿的方向，“你说我有没有事？”
可惜鲛人根本听不懂，鲛宫比划起来又很麻烦，大家为沟通一筹莫展，最后想出一个办法来，仙君端坐下，所有人伏地跪拜。这下鲛人明白了，此情此景不就是参王的场面吗。进庙拜佛的规矩大家都懂，鲛王所在的地方必定是鲛宫，这么一来问题都解决了，人的智慧真是无穷。
崖儿心道米粒儿伤心是假，他心里不痛快才是真。不过仙君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已然会意了，便诺诺答应不迭。
那个背影，是苏画吧？她怎么也在？大司命不解地看着仙君，“波月楼没别的办法了，只能靠色|诱？”
“像不像冬天的肉汤。”张月鹿的比喻奇特而精准，不过肉汤的颜色和海水不同罢了。
“孤山原来有两座。”仙君缓声道，“一大一小，称大小孤山。某一个暴风雨的夜里，小孤山消失不见了，就只剩下大孤山独一座。前面那座山，究竟是大孤山，还是消失的小孤山？”
放眼望去，密密匝匝数量庞大，俨然尸林。众人噌地抽出佩剑，仿佛下一刻这些尸体就会冲过来，也做好了准备厮杀一番，让他们再死一次。水流在动，他们随波变换位置，不紧不慢地移动，看上去真像活人一样。
这下胡不言不吭声了，摸摸后脖子，心想还是活着好，苏画不热情没关系，自己够热情就行了。
说起来不免唏嘘，那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活着的时候住一城，死了还是谁也不得离开。隔着结界遥望家乡，可是家乡咫尺天涯，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危月燕低头嗅了嗅手指，“划水划的吧！”
苏画全当没听见，他吵得不可开交时，炸着嗓子道：“前脚放下来狗刨就稳了。”胡不言顿时迸出两眼泪花，觉得苏画可能真的不爱他了。
大司命道：“鲛人吃鱼虾和贝类，文献上并没有吃人的记载。”话才说完，旁边的苏画忽然崴了一下，他伸手搀扶，仿佛是随时准备的，神情和动作都自如。只是一触过后彼此都有些尴尬，他不动声色将手缩回来，但暗中总保持手掌上扬的姿势，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默默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