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惊讶的惊讶,尴尬的尴尬。
那温软的手指穿行在她发间,她闭上了眼睛。他不会别的发式,只能松松绾个髻儿,但因她的脸生得太好,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他颔首,“我从琅嬛建成起便驻守蓬山,众仙之中我也算老资历了,没人会把我怎么样。”
他不是受惊,不过心里紧张罢了。
她仰头同他打商量:“你再容我些时间,等我杀光了那些害我父母的凶手,我就跟你回去受罚。”
他的额角蹦了一下,话糙理不糙,关于这点,他确实是认可的。但他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要让自己落进我手里,要想方设法逃跑。”他这样嘱咐她,猛然发现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他在教唆她如何逃避惩处,只要抓不到她,他就还能逗留人间一个月,能多同她见上几面。
“同你在一起,还穿什么裤子!”她嘻嘻一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好甜。”
心里有脉脉的温情涌动,她莞尔道:“不渴,你别走,哪儿都别去。”
他说不,看她坐起来,竟还有些怅然若失,“你不再睡一会儿么?”
他说好,但看见树干上密密麻麻的钢针,觉得对媒人似乎有些不友善,于是起身,一支支拔了下来。撅根筷子长短的枝桠,拿弯刀细细削了递给她,“赠你绾发。”
送她回卧房,刚安顿在床上便听见门外胡不言轻叩门扉,“老板,开开门。”
是啊,她一直是无主的孤女,像野地里的蒲公英,不知何时吹来一阵狂风,就会把她吹得飘零天涯。她渴望有主,灵魂有个安放的地方,在迷惘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张开大大的口袋,愿意对她说“进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粒苍耳,浑身长刺,每次出现都被当成图谋不轨,没有人知道粘附也可能是因为寂寞。以前她总以为自己很强大,强大到顶天立地不用任何人作伴,现在才明白,分明是因为缺乏。她太好面子了,缺乏的时候扬言不稀罕,等那人来了,她便亟不可待跑过去,紧紧抱住不放,食言也无所谓了。
大司命看见一向高洁的府君成了这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夜干什么去了?怎么连衣裳都被扒了?他顿时感到心酸,默默掏出个钱袋放进他手里。想了想,到底得谏言,垂着眼说:“君上,往后还是带些钱在身上吧。万一遇上亟需的花销……好歹保住衣裳。”
他苦笑,“你放心,我今日不抓你,你身上有伤,我胜之不武。”
那厢紫府君回到临时的住处,一个独立院落,景致很好,环境也清幽,包圆后可以免于俗世的打扰。本以为天才蒙蒙亮,随行的人应当还没起,可没想到一推门,院里居然站了好几个。
崖儿想提醒他罩衣的事,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人就不见了。
她唔了声,“知道。”和他唇齿相依,带着隐约的哭腔,细声说,“真高兴……我终于有主了。”
他噎了下,“什么?”
他轻轻皱起眉,“可能会魂飞魄散,你不怕么?”
他的禅衣宽坦,对她来说过大了,衣摆如裙摆,层叠铺蔓。那双白洁的腿从袍裾下探出来,弯曲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微微一点伸缩,都抓挠在他心上。他调开了视线,瞥见树底下一摊黑色的布料,“你什么时候把裤子脱了?”
她忽然动了下,他的手臂不由一紧,“怎么了?还疼么?”
她笑,露出编贝一样的牙齿,“都好了那么多回了,亲一口怎么了?做什么一副受惊的样子?”
他说不会,“生州之内不用仙术、不开天眼,是三道必须遵守的条律,就算上界也不得违反。还有一桩……”他的语速逐渐慢下来,犹豫道,“今天咱们的事算说定了么?可还会反悔?”
他指的是彼此私下的关系么?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我这样的人,蒙你不弃……这事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将来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对第三个人承认,你放心。”
可是那罪罚她领不起,他也不可能不为难了。不过暂且都不能告诉她,只说好,“在这之前妥善保管鱼鳞图,图在你手里,你才有机会逃跑。”
她还是摇头,“天快亮了,睡觉有的是时间,我们共处却只有这半个时辰。”一壁说,一壁静静打量他。
崖儿指了指身旁的月桂树,“记住这棵树,我们在底下定了情。”
她摇摇头,玲珑素面,万分可爱地在他胸前滚动了两下。
然而……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腻腻地同他缠在一起,恨不得天永远不要亮。然而东方有晨光浅露,两个人回身看,都有些失望。
她仰起脸来,“你没有合眼么?”
他没头没脑地脸红起来,方寸大乱,“你……身上有伤。”
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让他一时难以招架。其实不管她是不是贼,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可他又怕,万一她套出他的真心话,会更加有恃无恐。然而有恃无恐又怎么样呢,最坏的后果不就是如此了吗。
她撑起一点身子,脸上有腼腆之色,“是不是我压得你不能动弹,身子都僵了?”
他握紧拳头,消化这种痛。再低头看她的脸,眉心舒展,大约感觉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