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喧闹的市井渐渐安静下来,叶承欢坐在街边的一间茶坊里,茶伙计正刚刚擦完最后一张桌子,嘴里嘀嘀咕咕发着牢骚,埋怨着这位不速之客大半夜的发神经,扰得自己不能下班。
叶承欢没去听他嘀咕什么,徐徐喷出一股烟雾,灰暗的眸子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静静地看着街对面的那条巷子,一块块足疗保健的招牌在粉红的小灯下逾显暧昧。
巷子边上的那座快捷酒店更让他确信曾来过这里,他还记得不久前周洁被吴石带到这里,要不是自己及时出现,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
他还记得自己从那条巷子里找了个人老色衰的肥婆,和吴石来了番人肉大战,那场面现在想起都觉得恶心。
只是他不明白丁香为什么会不顾被青红帮追杀的危险来到这里,什么人值得她如此大动干戈呢?
他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十分钟过去了,那个茶伙计连发牢骚的力气也没了,趴在桌上脑袋一顿一顿的打着盹。巷子里除了偶尔进出三两个鬼头鬼脑的客人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本要陪她一起进去的,但丁香一再坚持要一个人去,而且她的目光从未这么果决。
一杯茶泡的发白,巷子里多了个曼妙的身影,正是丁香,她手里提着一件血衣,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什么,底下还不停的滴血。
叶承欢掐灭烟卷,一脚跨出茶坊,跟着丁香往酒吧方向走。
路边一道道清冷的灯影不断把他们的影子拉长缩短。
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丁香忽然停住,把手里的血衣丢在地上,砰的一声,里面的东西看似还不轻。
“事情办妥了吗?”叶承欢隐隐猜到点什么。
“嗯。”
“这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
叶承欢蹲身慢慢解开血衣,没想到里面竟是一颗人头。
一颗女人的头!
叶承欢忍着恶心仔细端详,忽然认出这个女人就是上次被自己利用捉弄吴石的肥婆,艳名春海棠。
他不解的看着丁香,黑道大姐居然会亲手杀掉一个人老色衰的妓女,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是我妈妈。”丁香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说话的语气却无比平静。
静,死一般的寂静!
“还记得七叔在我手上写字的事么,他是在告诉我当年出卖我爸爸的就是这个女人。”丁香淡淡的说道:“当初她是这一带有名的妓女,艳名春海棠,我爸爸就是在一间有名的夜总会认识她的,从此就被她迷上了。此后,两人一直保持着包养关系,我爸爸当然不会娶这样的女人为妻,直到她怀孕生下了我,他给了她一大笔钱,把我留在身边抚养。他自以为自己是黑道大哥,春海棠自然对他一心一意,其实他错了,这个贱女人在和他相处的同时,还和很多人保持着暧昧关系,其中也包括他的那些仇人。后来那些人暗中策划对付他,就从春海棠的口中得到了他的准确行踪,这才能一举成功。这些都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你可以随便打听一下,二十年前的春海棠有多红,想当年就连龙都鼎鼎有名的黑道大哥都被我搞得五迷三道的,虽然现在年纪有点大,退隐江湖了,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保证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春海棠曾经说过的话在叶承欢耳边回响,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捂着嘴一通咳嗽,略带尴尬的道:“就凭这一点你就杀了那个……伯母?”
“伯母?亏你说的出口。”丁香冷笑一下:“我问她我到底是不是丁峰和她的女儿,她说她在他相好的时候,还暗地里和很多人上过床,我就是个野种,一个没有父亲的野种!呵呵……”
她的脸色青白不定,显得异常可怕:“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为他报仇的父亲,居然是个拈花惹草、四处留情的人,而且还不一定是我的生父,现在才明白我不光是个野种,还是个傻瓜,一个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傻瓜!”
她一脚把春海棠的头踢到远处的垃圾堆里,马上有两条野狗飞窜上去……
叶承欢的心沉了下去,他拉住丁香冰冷的小手,想要拥她入怀,却被她狠狠推开。
丁香淡淡的道:“我和你娇滴滴的美女老婆不一样,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安慰,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脏,根本配不上你,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一个崩溃的女人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如果她去杀人泄愤,叶承欢反而没那么沉重,他最担心的是她杀的人会是她自己!
他凝眉道:“我可以不找你,但有句话你必须记住,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也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新闻,你不用再添一条。”
丁香咬咬颤抖的嘴唇,目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的转身跑远。
看着丁香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叶承欢没再追她,因为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静。
夜很深,回家的路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完,因为他走的很慢很慢,因为他的腿很重很重……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用来形容龙都这几天的天气实在很恰当。
昨夜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大雨,闹铃响了三次,才把叶承欢吵醒,他打开窗帘,一片白亮亮的阳光穿透清晨的氤氲,照在身上,又温暖又舒服。
他伸个懒腰,好像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残存心头的阴霾也暂时搁置。
他搔着头发,走进浴室,草草洗漱后,习惯性的来到厨房,却发现雪白的餐桌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婉姨还在医院照顾林佩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