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寂静。
又过了半盏茶的光景儿,一阵马蹄响在寂静的宫苑中,是那样惊心,满面微尘的阮浪奔了进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筒递给孙太后。
阮浪盯着桌上那苍劲的四个大字“釜底抽薪”,他豁然明白过来了,“是了,若太子登基,皇上就是太上皇,是大明的君父。也先一定以为奇货可居,更会以此要挟朝廷,自然也不会将人送回。可若是立了襄王,那就不一样了。皇上就成了旁系,普通的皇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炕下十二张黑漆木椅上坐着朝中留守的大臣,为首的正是朱祁镇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他现在面色苍白惊魂未定,刚刚在早朝上发生的一幕想起来就有些后怕,看了看自己被撕坏的袍袖,他无助地瞅着孙太后,看着她依旧淡定的神色才觉得稍稍有些安心。
只此一句,就够了。
湘汀这才猛然醒过闷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不能呀,千万不能呀。还没有到绝境,咱们多准备些金银财宝,派使官一定能迎回皇上的。再说了,就是有个万一,那也是要立太子呀。否则您是什么?皇嫂?百年之后,庙堂之上,哪有子侄拜祭婶娘的?”
想不到这一次,许彬会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当乾清宫的东暖阁只剩下孙太后一个人的时候,又有谁看到她眼中闪过的点点晶莹呢?
“对于当下的局势,本后想听听诸位的高见!”见诸臣对眼下局势之对策绝口不提,孙太后索性挑明直言。
抄没王振家,是以消弭民怨。
“釜底抽薪?”孙太后深深吸了口气,鼻子酸酸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是!”湘汀有些疑惑,她竖着耳朵听了又听,没有半点儿声响,然而她还是顺从地走了出去。
“是!”
孙太后微微点头,“今日殿上群臣过失不予追论,但自此之后诸臣各回衙署作事要恪尽职守,不得偏废。值此非常时期,若是你们乱了,朝纲也会跟着乱,百姓们自然更是散乱如麻,局势也就无从收拾了!”
孙太后览视群臣之后,缓缓开口,“本后已下旨,铢灭王振族属。然而今日在朝堂上,马顺等人该死,群臣之激愤,本后也感同身受。只是越逢危局,越要执法有度,不能自乱其阵。百官在金殿上围殴他人致死,也属逾越。”
“祁镇!”眼中噙泪,心中滴血。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只是可惜,她不仅仅是朱祁镇一人的母后,更是天下万民的太后。
刚刚早朝时,战报传来,所有的人都惊了,他们立即联想到的便是当年北宋王朝的“靖康”之辱,群臣在朝堂上不约而同地做出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号啕大哭,金殿上立即乱作一团。
消息传到后宫,引来更大的混乱,后宫的女人们除了哀号痛哭就是收拾细软准备外逃。
这样的气度、这样的睿智,让所有人惊讶。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理解当年宣宗遗诏中那句“国家大事白于皇太后”的真正用意。
孙太后闭上了眼睛,如今局势才真是两难。
那小小的竹筒外面湿湿的,自然是阮浪的汗,顾不得说上一句体恤的话,孙太后急急的取出书信,湘汀立即将烛火拨旺,孙太后展开一看,柳眉不由深深蹙了起来。
孙太后的目光掠过群臣,定定地盯在了兵部侍郎于谦的脸上,如今朝中可以倚靠的武将就只有他了,何去何从,只看他一句话。
在突如其来的噩耗与前所未有的打击中,面对风雨飘摇的局势,孙太后没有更多的时间认真斟酌周详,却在第一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决断。
她微微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侧立在下首的阮浪。
以雷厉之势封锁了宫门、城门之后,孙太后才命郕王召大臣来乾清宫议事。
他想宣布退朝回官却欲罢不能,无奈之下也不顾礼仪夺门而逃,却被蜂拥相阻的大臣们拦截,以至于袍袖都被扯坏。
孙太后凝视着他们,眼中神色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幽怨。
阮浪点头立即下去照办。
这样的一旨太后懿命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孙太后点了点头,她颓然地靠在椅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