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拂的落花悄悄落在她的发间,朱瞻基为她伸手拈下却不忍弃之,只悄悄地塞进随身带着的荷包当中。
不在其位,不得其味。如今坐在这后位之上,才知道比之以前为妃之时更可谓是如临深渊,因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吴雨晴竟然暗自备有令人滑胎的凉药,就放在炕桌之上,当着若微的面。虽然不发一语,然而从目光中却透过问询之意,那意思明白了然,直接明确:“你想如何?这孩子让我留还是不留?我悉听尊便,绝无二话。”
若微眼眸微转,面上更是一派忧虑之色,“那么皇上首选,是安南还是东北?”
“哈哈哈!”朱瞻基听了不禁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我只当若微做了皇后之后便转了性子,这两个月来除了帮朕选妃、调|教宫女、整治后宫事务以外,对朕却是冷淡极了,总是到了坤宁宫门口还往外撵朕,想不到其实心中还是处处牵挂着朕,朕的心事若微猜的一点儿不错。”
“为什么?”若微不解。
就坐在宫女刚刚坐过的雕花圆凳上,一下、一下地为她轻轻拂扇。
好厉害的角色。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娘娘!”湘汀愣住了,随即点了点头回道:“早上已经传娘娘的旨意请太医过去看了,太医说是梅子吃的太多倒了胃,吐过就好。又开了些温补的药,晌午已经正常进食没有大碍了!”
“好了,原本就是过来看看你,不想却扰了你休息。下棋最是伤神,一盘足矣,你好好歇息,本宫先回去了!”若微说完刚想起身,吴雨晴却身子向前一倾拉着她的手不放。随即就在榻上冲着她盈盈一拜,虽然不发一语,但是四目相对,各人的心思均在瞬间被对方洞悉了。
“在想南京的灾情,安南的战事,北方兀良哈人的蠢蠢欲动。”若微自他怀中挣脱开来,独自坐在对面的春凳上,娴静怡然的神态中带着些许的不安与踌躇。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缓缓走在御花园内用彩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静静地用心聆听飞花落叶的瑟瑟声响,心中的滋味又有谁人能晓呢?
然而,在这红尘之中,朱楼之内,谁能真正免俗呢。
于是,吴雨晴恭敬地冲着若微施了一礼。
“湘汀,自此以后,我们更要谨言慎行!”她轻移莲步,缓缓沿着池边向坤宁门走去,如今这座华美的坤宁宫对她而言仿如心灵的枷锁,压的她有些透不气来,现在她反而有些同情起胡善祥来,这样的后位,值得你一次一次出卖良心以绝杀之招相搏吗?
而且刀枪攻防皆在四目之下,再没了那许多的阴谋与阳谋。
暮色初渐,若微放下手中的书稿,对着窗外的天色怔怔地看了半晌。
这些白云,有的几片连在一起,像海洋里翻滚着的银色浪花;有的几层重叠着,像层峦叠障的远山;而有的则孤零零的独自飘洒在一处,仿佛不合群又像走失了一般,显得有些孤寂。
万里碧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
“娘娘!”司音仿佛没有听清,又好像根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于是,美目微挑。若微命人拿来棋具,同样不发一语,只说一句:“执黑先行!”
若微叹息一声,“内中关系,司音不懂尚有可原,怎么连你也糊涂起来了?”
于是,面上皆微微笑着颌首示意,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他乡遇故知从此两相亲’,外人自是无从知晓了。
两人都不须相让,均是穷尽心思,然而最后的和棋却是蕴含着两个女人的智慧与妥协。
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就是这三百六十一枚棋子承载着两个女人的较量。
“是,因为她救过皇上,所以就比别人来的尊贵,不仅皇上和皇太后高看,就是现在宫里大大小小的奴才都把她当成了正主儿,就连她宫里的宫人都比别人高出一头,说话办事张狂的不行。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终究是汉王府里出来的,宫里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如明镜一般,连累的皇上都成了好色之君,拾人旧鞋……”
看似无异的棋子,从两个女人白皙纤细的指尖转置棋盘之上,原本冰冷单调的棋子突然显得鲜活起来,原本静谧的氛围中竟传递着惊涛悍浪与千军万马厮杀之势。
他的背影如玉树临风一般,蓝白相间的锦袍翩然而过,带起脚下的落叶飞花轻舞摇曳,如同秋蕙披霜,沐浴在落日余辉的金光里仪态万千光华尽显,让人忍不住移开眼睛,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若微的眉宇间重又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丝。
“司音不敢,司音只是气不过!”司音此时才觉得有些失言。
靠在朱瞻基怀里听着他叨念前朝的军国大事,一双眼睛却紧盯着空中的浮云,眼眸闪烁心不在焉。
朱瞻基执扇的节奏渐渐快了起来,直扇的她鬓前的碎发盈盈轻舞,可是她却仿佛浑然不绝,只是面色更加娇润,于是他索性扔下扇子低下头将自己的唇缓缓映在她的唇上。
随侍的宫女与太监们都悄悄退到院外,天子的多情不足为怪,但是在佳丽无数的后宫中从始至终只念着皇后一人也只对她一人衷情就让人不得不称颂赞誉了。
“你今儿是怎么了?”朱瞻基凑到她身旁,目光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眸,伸手轻抚了一下她耳边的流苏耳饰,“当初皇爷爷把大明的都城从南京迁至北京,就是向天下召示了‘天子守关’的决心与豪气。漠北及东北等地的部落始终念念不忘南下入侵我大明疆域,北京是大明的中心,是天下瞩目的东方圣地。朕作为大明天子承祖业、守疆土、护万民自是责无旁贷,不亲征,不足以威慑小人,不足以向天下昭示我大明泱泱大国不容侵犯的国威。”
“娘娘!”湘汀看了看司音又瞅了瞅若微,如同坠入云端一般也没了主意。
若微摇了摇头,把手轻放在自己的胸口,悠然说道:“皇上日夜督促神机营加紧操练,又以内宫空虚的名义停了宝船出航,暗中命户部囤积粮草又召兵部改良箭弩,皇上莫不是想效仿成祖爷御驾亲征?”
是的,终究选择了共存。
若微顿感意外,原本她以为在这宫里,她可以收获一份纯洁的友谊,即使是爱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若微以为她与其她妃嫔是不一样的,经历了那么多的磨砺与苦难,吴雨晴应该如同破茧之蝶,浴火之凤一般。
若微怔愣住了,在朱瞻基英俊儒雅的脸上竟然看到了曾经成祖爷永乐皇帝朱棣的英雄豪气,往日秋水含情的龙目中不经意间却闪过阵阵杀气与寒意。
清丽的、带着悲怆的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响过,余音回荡久久绕梁。
夏日的午后,整座宫苑如同睡去了一般,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响。
永宁宫清燕堂内,怀有两个月身孕的贤贵人吴雨晴与皇后孙若微坐在榻上面面相对,炕桌上摆着一幅棋,仿佛下完了又似乎还没有终局,底下侍候的宫女看不明白,但是湘汀知道,那是和棋。
若微也坦然受之。
梦中的她嘴角仿佛微微一动,似乎是要笑却又暗自忍住,从窗子透出来的初夏的暖阳斜射在她脸上,更显娇美清灵气韵出尘,只是不知怎的梦中的她面色突然渐渐染红,如同烟霞轻笼,那鲜润的红唇更如初绽的花蓓般媚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