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可是她不知道,这对若微来说是生不如死。
朱瞻基虽然称的上是勤勉的仁德之君,然而他的孝心更是无人能比,这仁寿宫中一草一木,一桌一几都是他亲自督办的,用料与做工均是到了极致,只是这样外冷内热的苦心,太后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妄言?”张太后脸上原本淡极的那抹笑容立即隐去,她突然纂起若微的手举了起来:“你敢对天发誓在皇上踌躇之际你没有为皇上出谋,也没有说什么东风之策?更没有在长乐宫中夜奏《将军令》蛊惑皇上亲征?”
“儿臣参见母后!”若微盈盈下拜。
“慢!”若微此时方才跪在地上,她直视着太后的眸子缓缓开口:“太后今日想要取的不过是若微的性命,既然如此,若微愿意伏首领命,只请太后放了紫烟,不要伤及无辜!”
“哦?怕母后担心?”张太后唇边浮起一丝意味深远的笑容,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孙若微道:“皇上做事自有主见,他告不告诉哀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哀家听说,此次皇上亲征是贵妃撺掇的?可有此事?”
就在众人如坠云端之际,只见太后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手里抱着一个锦盒跑到太后身前耳语片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在那个盒子,仿佛那里面藏着天大的秘密。
“母后。”若微低着头轻声说道:“若微从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言朝政,只是皇上回到后宫时常常疲惫忧乏,若微一时不忍才贸言为皇上解忧。”
“母后?”若微秀眉微拧,“绝无此事。若微从小受母后教诲,自然知道后宫不能干政的道理,况且如此军国大事,若微怎敢在皇上面前妄言?”
就在若微的诧异之中,太后身边的宫女和嬷嬷们立即四散在各处,有去书房的,有入琴室的,还有直奔寝殿的。
只是若微心中再清楚不过了,那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一幅珍珠耳坠儿,这耳坠说不上贵重,只是对她和朱瞻基来说意义深厚,因为小小的耳坠儿记录着他们两小无猜的青梅之意和情比金坚永不相负的誓言。
太后坐在碧纱窗下铺着冰蚕凉席的填漆床上,细细地看着这用来盛茶水的碧白两色相间的荷叶形茶盏。她用手轻轻触及杯壁,心中更是不悦,这茶盏竟然是用上等的羊脂白玉琢成的,于是也无心饮茶,将这茶盏放在梅花式的几案之上,开口竟然只有一个字。
“娘娘,你不能替紫烟白白担了这罪名呀!”紫烟声声哀泣。
“哀家是问这字迹是不是你的?”张太后的声音里透着寒俏俏的凉意。
“别拦着她,让她往下说,哀家倒想好好听听她嘴里能说出些什么浑话来!”张太后面色异常冷峻,俯身以手托起紫烟的下颌恨恨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见你们主子得宠,所以也生了邀宠之心,备下此药,只为了有朝一日惑君犯上?”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紫烟脸上,“不知羞耻的贱奴!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她们刚待迎上前来行礼请安,只见张太后锦袖一挥免了她们的礼,只说让她们在殿外候着。
“妇德?谁的妇德?武则天的妇德?”张太后大怒,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努了真气。脸上再也不见了数十年如一日的端庄娴静之态,冷俏俏的寒光四溢,逼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别以为你背后做了些什么哀家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为了保全皇上的体面所以哀家才一直隐忍不发。可是你也太变本加厉了,如今再不治你,恐怕不仅是皇上,就是大明也要让你给毁了!”
若微拾起来一看,立即惊住了:“不是。”
可是她的反应更激怒了太后,“叭”一声响,一本小册子重重地摔在若微的脸上,若微更是懵了,那朱红色的封皮和那封皮上的字,让她仿佛明白过来,她立即叩首说道:“母后是误会了,这本《女训》是若微用来修身养性,对照着以修妇德用的!”
张太后立于八宝玲珑苏绣窗下凭栏远望,从这儿举目远眺视野空阔,北面是花海绿堤紧紧环绕的太液池,东西两旁是金碧流辉的九重宫殿。此时此刻,她正在努力体会着这座宫殿的第一位主人永乐皇帝朱棣在此情此景下的心境,江山社稷尽在掌握的时候反而会夜夜惶恐不能安枕,那是因为得到的太过艰辛,如果失去一定会是不能承受之痛;所以,即使是血雨腥风大开杀戒,为了护卫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去做的。
“紫烟,你别胡说!”若微高声喝道。
“好一朵解语花,好一个枕边女诸葛呀!”张太后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玉手微扬,它便飘然如落缨般坠在地上。“看看吧,这可是你写的?”
“好个巧舌如簧,怪不得把皇上引的事非不明、偏听偏信,真凭实据在此,你还如此为自己巧言相辩?”张太后脸上蕴含着阴冷的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若微,像是一柄利刃要硬生生刺入她的心头。
“不是,太后错怪贵妃娘娘了,这春|药是奴婢的,不关贵妃娘娘的事情!”紫烟上前几步紧拉住太后锦袍下摆声声哀求道。
“好一对主仆情深!”张太后开口说道:“是啊,你主子做下这等的丑事,你们几个自然是知情的!”
“太后,紫烟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连累贵妃娘娘及众家姐妹,太后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好了!”紫烟的身子虽然被牢牢钳制着,但是她依旧努力地喊出这番为若微辩白的话。
“何错?”张太后不可抑制地一阵冷笑过后一字一句说道:“女人的大忌,七出之条,你都快占尽了,竟然还要问哀家你何错之有?女人的名节何其重要,可是你呢?永乐十五年至十七年在栖霞山玉清观清修时,你做了什么?与朝臣勾结,屡屡进出未婚男子私邸又与秦淮河妓|女称姐道妹纠缠不清。哀家问你,许彬和你是什么关系?羽娘又是何人?你跟这样声名狼藉的妓|女混在一起,为的是什么?”
“不是!”若微摇了摇头。
“太后!”紫烟面色通红眼中含泪道:“奴婢自小跟着贵妃入宫,因为皇上眷顾贵妃,连带着对我们这些近身侍候的宫人也十分亲善,时间久了,奴婢对皇上也……出些倾慕之情……”
“去,到长乐宫传哀家的话,让贵妃马上过来一趟!”张太后靠在雕着云锦牡丹的楠木金丝大圈椅内缓缓说道。
若微心无旁骛自然无所顾忌,她双手稍稍用力,盒子便被打开,只是目之所及里面放的不是那对珍珠耳坠,居然是……
“奴婢承担的起,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无辜!”话音未落,紫烟嗓子里似乎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发出“咕咕”的闷响,随即“啊”的一声惨叫。
亭内雕栏画柱天花彩绘皆是四时美景,地上铺着散发阵阵清香的蒲草编织的席子,正中是一张红木螭纹镶瘿木面圆桌,下设两个红木圆凳。亭内除了这一桌两凳以外就别无其它,可是仅仅就是桌椅一瞥之下就不难看出其用材一流,造型更是繁复华丽,做工考究。
“之前!”若微坦白答道。
不仅若微诧异,殿外候立的长乐宫内十二名宫女及太监们都面面相视不明就理。好端端的太后居然会驾临长乐宫而且进门之后一语不发竟然突然会令人搜宫,她想搜些什么呢?
北京紫禁城皇宫仁寿宫内,张太后手执一张素笺面色清冷,侍立在侧的掌宫大宫女云汀拿眼偷偷一扫,只看到那上面是四句诗“琼瑶花尽玉台轻,西风难解情,欲留寒晓落云亭,孤灯半灭明。”她心中稍稍有些不以为然,看那娟秀的字迹该是出自女人之手,而这诗句的意境不过是在感慨自己身处后宫未得皇宠而备感孤独寂寞的自怜自艾之语并无不妥,只是云汀看皇太后的神色如此郑重不由心中暗暗起疑。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都是痛疼至极的昏厥。紫烟是咬舌自尽带来的真真切切的痛;而若微则是刀狡一般的心痛,就像西施一样,她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心口,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躺在大殿的地上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而唇角还带着一丝瘮人的苦笑。
张太后见到孙女,脸上又换了幅神情立即笑容可掬起来,似乎也不着急离开,她站在亭院里细细地问了随侍在朱锦馨身边的女官和宫女关于小公主的饮食起居,随后又嘱咐了好一会儿,才又起身向前边长乐宫的正殿走去。
“母后!母后请入座,喝口茶润润喉吧!”若微也不知她此语是褒是贬,只得更加小心翼翼亲手奉了香茶呈上。
张太后未置一词。
长乐宫正殿门外,湘汀与紫烟、司音、司棋等人看到张太后走在前面凤仪肃然,若微跟在后边沉静的神色中带着几许不常见的忐忑,不由都是十分惊讶。
她想用自己的血去洗净隐在暗中的那双黑手试图泼在若微身上的耻辱和罪恶。
若微进入亭中之后,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就远远地退到亭外。若微突然涌起一个不祥的预感,太后召自己前来叙话,不在层峦叠嶂的重重宫殿内而是在这样一个四面通透的亭子里,那所谈之事定然是重要的大事,因为越是在这样的地方更可将往来人等看的一清二楚,绝不用担心会被人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