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贵妃美目一闪,身子微微斜在座上,轻启朱唇,字字珠玑:“许合子,歌当乐坊第一。”
“小姑姑,这柏叶可以驱邪益寿。以柏叶浸酒,新年饮用,取其长寿之意。”适儿答道。我还未及夸赞,只听殿中龙座之上的玄宗说道:“晁爱卿,让朕的玄孙李适代你回答可好?”
日本使节都是精通汉语之人,所以听闻之后,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并叩谢皇恩。
贵妃玉环微一侧身,“陛下,可否问问日本使节,这曲、这词可符中意?”
一切重又归于浮华,大殿之内百官及各方使节,何止千人,丝竹管弦,祝酒欢歌,一时之间好不热闹,然而却略显嘈杂,这样的环境中我总是很难怡然自处,看着身边的众人,纷纷扰扰有如浮华乱世的一个缩影,而我就是在这时空中迷路的过客,想要走却不知道方向。
忽然,一阵悠扬、清凉、高亢的歌声荡漾在上空,大殿之上一下子就寂静下来,这是一个极富穿透力的女子的歌声,生动活泼的江南民歌曲调与典雅庄重的宫廷音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玄宗把手搭在贵妃的如藕玉手上,轻轻拍了拍,笑着问道:“晁爱卿,这次的正使可是藤原将军?”
晁衡有些意外,连称:“哪里,皇玄孙过谦了。”
塔娜走了,了却我一桩心事。也埋藏了所有关于葛勒的记忆,那个有着天空般眼眸的异族男子,厚实的布满薄茧的大手,爽朗的笑声,豪情万丈的气度,种种,都尘封起来,不再想起。
她的美丽和丰腴衬出了他的消瘦和嶙峋,她的年轻和绝代风华更显出他的垂暮与孤寂。
宫女为我们斟满柏叶酒,我与李豫相视一笑,又冲着崔芙蓉一举杯,做了个敬酒的示意,然后浅尝了一口。
“哦?”贵妃有些意外,“你听过?”
许合子俯身跪拜刚待谢恩,只听贵妃又说道:“你如此夸赞茉莉花,本宫倒是孤陋得很,不知道这茉莉花长得什么样?你倒说说看,它比牡丹、梅花、芙蓉又如何?”
“东瀛使臣,刚才宫中乐人所唱的曲子,词意你们可明白?”玄宗笑而问道,应该说朝堂之上的皇帝是充满风度和个人魅力的,不论他是不是已经霜染两鬓,那份气宇轩昂、那份通达睿智,真的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一曲终了,震撼四座。
高力士答道:“禀陛下,此乃教坊中新进的乐人,许合子。”
我的天,居然是《茉莉花》,我惊呼了出来,李豫紧紧拉着我,否则下一秒我定是要冲到殿中央,能唱出这首歌的一定是同路人,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忽然觉得高高在上的玄宗是孤独的,他的心是封闭的,所谓高处不胜寒吧,也许正是因为人人都向往那个权力之巅,所以身处其间的帝王才会是永远警惕而不得片刻放松的吧。
那官员立即出列,跪在殿中,“启奏万岁,遣唐使藤原径一问下官,这陛下所赐的是什么酒,有些什么典故,他们要一一记录。”
这自然没有逃过天子的眼睛。玄宗问道:“晁爱卿,你与使节在谈些什么?”
只见使节席中一个中等身材、面色黝黑、胡须浓密的武士装扮的中年男子起身出列,“大唐皇帝陛下,外邦遣唐使藤原径一参见陛下。”
“对呀,适儿,柏叶酒可有什么典故?”李豫的幼妹,邻坐的郡主李琛也歪着脸凑过来问。
晁衡起身回奏:“正是。”
如今,挥手送去的仍然是一袭红衣,仍然是英资飒爽的俏丽佳人,唯一的不同,塔娜是回归魂牵梦萦的故土,那里有她追逐的爱,有她心中一直牵挂的人。
又一次举起杯中酒自斟自饮,忽的被一双手夺去了酒杯,李豫似乎在一旁轻声低喝,而我已有些醺醺然,茫然间什么也听不清。
“哈哈,”玄宗摆手免礼,“你们东瀛的国花真有如此美丽?”
忽然对面传来一阵喧哗,众人目光扫去原来是使节所坐之处,第一次来唐的日本使节正在与一位身穿大唐官服的老者说着什么。很奇怪那个官员好像是在用日语和他们交谈。
适儿看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笑脸,那是信任和鼓励,我知道适儿定不会让我失望。只见适儿起身走到殿中,先向玄宗行礼叩拜,又向晁衡深施一揖:“适儿鲁莽,如有答得不妥之处还望老大人指正。”
“沈丽仪何出此言?”贵妃果然牢牢抓住此语。
“好了。”玄宗安抚着贵妃,“玉环的好奇心可是满足了?”
“好!”玄宗毫不掩饰的赞赏,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紧紧盯着歌者,口中却向高力士问道:“力士,歌者何人?”
贵妃笑而不答。随即一挥手,歌舞声又起。那个许合子在一鸣惊人之后,仿佛被众人所遗忘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正如她的出现一样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