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想要的?”东珠诧异,“皇上知道东珠想要什么?”
而此时,仿佛被东珠拾阶而上的步子声惊动,他回转过身,黑瞳微闪如同星河般璀璨,他下巴微扬,似乎是笑了。可是宁香清楚地看到,皇上并没有真的展开笑颜。即使如此,宁香感觉天地万物都如同沐浴在明媚的春天里,因为他的眸子里蕴着柔柔的笑意,那笑意可以将冰封千年的天山冰峰融化,可以为干涸百载的河床里注入淙淙清泉。
东珠只觉得这些日子没见,皇上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感觉说话十分孩子气。正想着,只听皇上指着亭子南面,让东珠看:“你瞧,在这里俯瞰整个皇宫,是不是觉得心情特别豁亮。”
置身其中,人一下子变得自由了,仿佛身处浩瀚的天地之间,穿梭于无穷的宇宙时空间,那份感觉真的很是奇妙。
东珠愣住了,是的,她想要的正是自由,是天大地大的世界上,随自己的心,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亭子远远看去就像一把华丽的大伞,饰以龙凤图案的瓷黄色竹节琉璃宝顶如同伞罩,油饰彩绘云纹花样的柱、额、斗拱如同伞柄和伞骨,掩映在松涛、秀石、白雪中,四面皆景,倒真应了“万春亭”这个名字。
“谋反?当然不会!”东珠高声反驳。
于是,她让自己狠下心来,对着皇上,她说:“皇上知道东珠的心,也知道自己的心,可是皇上知道吗?在你我之间,有些东西横在那里,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
康熙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心思有时候太重了,担心的都是未曾真正发生的。有些事情,没发生前,我们不必担心惧怕。发生了,直面就是。若是为了些捕风捉影未曾发生的事情,就左思右想,连眼下的日子都过不好,岂非庸人?”
“你这是疑心生暗鬼,到现在还没查清。朕相信三十年之后,你仍会这样答朕。可是中间这三十年的光阴,你就打算这样过了?”天子脸上的执着神态很是让人感动。
跟在东珠身后的宁香呆呆地望着亭子,只觉得这亭子比紫禁城中任何一座建筑都要华美神奇,最重要的是那亭子中玉树临风的皇上。
而此时此刻东珠的拒绝,在他看来可爱极了,也单纯极了。于是,他低下头在东珠耳边低语了一句,东珠面色更红,越发臊得不行,一面用力推开他,一面扭过头不去看他。
东珠大窘。
东珠摇了摇头,思绪有些混乱。
“皇上,正经点!”东珠忍不住抗议。
“可是……”东珠仍然呢喃着。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费扬古的身影便不知不觉悄悄出现,横亘在自己和皇上中间,让她的心一点点硬起来。后来,再加上玛嬷意外离世,遏必隆家族与皇家的纠葛矛盾,更让她必须为自己筑起坚硬的外衣,远离皇上,拒绝皇上。
“不要想着逃走,也不要避开朕。朕虽不能给你天地间真正的自由,但是在这皇城之中,朕愿意为你破例。”康熙说。
“哈哈!”东珠的嘲笑在康熙听来,多少有几分怨、几分醋,于是难得开怀一笑,“后妃贵人常在,偏少了你东珠,又何谈琼台花好?君心只为你一人。只可惜,你既不解情,我便神魂迷乱独徘徊了。”
出人意料,皇上不假思索地回道:“朕不瞒你,对遏必隆、鳌拜,朕不能放心。”
景山。
“我?”东珠无言以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喊了一句,“我不要侍寝!”
皇上摇头:“是一百二十三天。”
此句一出,不仅皇上,就是东珠自己也愣住了,立即面色飞红,窘在当场。从小到大,还没被人逼得如此窘迫,想不到最后自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原来自己一直担心和抗拒的正是如此啊。东珠懊恼不已。
东珠十分不情愿,皇上低声说道:“这里怪凉的,椅子上也没放棉垫子,你穿得单薄,朕给你当垫子还不好,真是不知好赖!”
东珠不好将在咸安宫搜集来的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告诉皇上,她并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以自己揣测的结果告诉皇上,因为那样没有半分好处,也不可能捍动那个人。于是她打算换个话题:“不论这件事,东珠只问皇上,现在,皇上对我阿玛可真正放心?”
东珠没料皇上直接至此,一下子答不上来,只好老实回道:“现在还没查清。”
“皇上?”东珠意外。
东珠对上天子的龙目,这几乎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他,在那双眼睛中,她看到了与十四五岁少年完全不同的眼神,那样深邃,那样丰富,仿佛是可以洞穿前世今生一切事非的澄明。东珠在这一瞬间真的有些疑惑了,真龙天子,原本就不应与凡人一样吗?
东珠气得直跺脚:“大清早,叫我来这里做什么?走了这么远的路,脚也疼,口也渴,当然不耐烦了。”
亭下的宁香看了,心里跳得更是厉害。
东珠皱眉,皇上笑意更浓,拥着东珠,低头凑在她耳边低语:“你可知我们已经多少日子没见了?”
东珠抬眼望去,果然,整个皇宫尽收眼底,东西六宫、前朝三大殿看得清清楚楚,不仅如此,就是皇宫外面那些星罗棋布的王府、民宅也看得很是清楚。如今,这些房舍景致全都浸润在洋洋洒洒的小雪中,朱红色的禁城衬着星星点点的雪白,说不出的一种澄净之美。
东珠越发疑惑。
宁香忍不住心中的悸颤,她为眼前这个人震撼,并不因为他天子的身份,而只是因为当下,他如同寻常男子一般流露出来的温情与阳光。他眼中的温柔、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可以让任何女人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吸引,与他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