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开弓，声声清脆。
“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康熙轻哼一声，“乾清宫里的差事不是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叫你干你就得好好干。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吃肉，好，那你尝尝那个吧！”
此人正是乾清宫的长宫女，春禧。
“哦，这样啊，朕来教。”康熙说，“第一，这宫里不管是你是什么品级，都不能在朕的面前自称我，得称奴婢。”
试完之后，康熙依旧没有吃，又指了一盘子红烧狮子头：“那个。”
康熙吃得很香，其实他宁愿不讲什么排场，不看膳房的单子，不管那些几大样几小样几热锅几冷拼的，他只想每一餐都这样简简单单的。
康熙看到她面色憋得通红，知道是被辣椒呛的，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此语一出，所有的宫女太监便齐刷刷地向她行着注目礼，那目中神情复杂极了，有责怪，有探究，更多的是惊诧。
“记住了！”东珠万分不情愿，原本以为自己在膳房做了三个月杂役，如今调入乾清宫日子能好过些，刚刚还在感谢小皇上良心发现了呢，谁承想原来人家根本没安好心，明摆着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今儿的事，都是膳房做得不好。今儿当值的人都给朕重罚。”康熙终于给胸中这口恶气找到了出口。
“姑娘仔细看，这每道菜上都有银牌子，证明司膳太监已经验明没有毒。”顾问行好心提醒，“一会儿皇上要吃什么，姑娘先试一下，再端给皇上吃，就行了。”
康熙也移驾到昭仁殿准备看折子。
“第二，不是你试了，朕就一定得吃。宫里从来都没这个规矩。规矩是，叫你试什么菜，你就得试什么！”康熙刻意说得又慢又轻但又力担千钧一般，“第三，朕用膳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说话。记住了吗？”
春禧低下了头，面色微红。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而所有侍宴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叩头如捣蒜一般，口称“奴才该死”。
她穿着刚分下来的淡绿色宫女服，里外三层衣衫裙裤都是淡绿色的，最外面是一件绣工精巧的收腰马甲，里面是连身的旗袍，旗袍的两边开口很深直到大腿处，新鲜的是在连接处做成了百褶的款式，从前面看像是旗袍，从侧面看则像散口百福如意裙。
出门的时候，云姑还将自己一对百合底托珠耳饰硬带在了她的耳朵上。
康熙这才看到自己蓝色便袍下摆处的一点污迹，他点了点头。
看着如同脱兔一般的背影，康熙有些不知所措，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
东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进入乾清宫会是以这样的身份。
东珠用目一瞅，说话的是跪在宫女当中的一位女官，看服色品级还不低。
第一次侍膳，对于东珠来说更是如同磨砺。
可是，这仿佛都是一种奢望。
东珠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珠环钗饰上过心，她从小便不缺这个。亲祖母是太祖朝的公主，太祖、太宗、先皇三朝赏赐的珠宝无数，祖母全都整箱整匣地给了她。亲额娘是曾与太宗共理朝政的太祖长子大贝勒代善的嫡亲孙女，亦是宗室之女，额娘给她的珠宝饰物也是极珍贵丰厚的。
“这个……”顾问行立即跪了下去，“万岁爷息怒，有些规矩还没来得及细讲。”
如今，身边只有一个云姑为她张罗，而且竟然还是从自己身上摘下耳饰给她。
苦着脸吃完一块红烧肉，东珠差点反了上来，强忍着恶心将这盘刀功极好的万字肉端到康熙面前，康熙看都没看，反而指着另一道火熏猪肉对她说：“试试那个。”
“万岁爷，这是顾总管刚命内膳房给万岁爷重新做的，万岁爷多少进一点。”春禧将菜品一样一样摆在康熙的面前。
顾问行完全惊呆了，不仅是他，整个乾清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都傻了。
什么鹿筋酒炖羊肉、羊肠羊肚汤、冬笋鸭腰、肥鸡烩大丸子、烧狍肉、万字红烧肉，对于东珠来说简直是在上刑。
“是。”东珠得了这话，像得了特赦一样，逃也似的逃出了乾清宫。
“是顾问行叫人做的不假，可也是你在旁边看着亲自选的材料让他们做成的，对不对？”康熙看着春禧，目光很是温和，“还是你最妥帖。”
“既然你这么爱吃，这道菜就赏你了。”她还未笑完，只听到如魔音一般响起了康熙冷森森的话语。
顾问行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感如此真切，才相信这不是噩梦。
一碗是酸菜鸡丝面，汤汤水水的还有两叶碧绿的青菜，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增。
“你去膳房，让他们做碗素面，给她端过去。”
是的，就吐在乾清宫，就吐在康熙面前，甚至有些污迹还溅到了他的龙袍上。
“皇上，还是换件衣裳吧。”春禧的声音柔柔的，目光里透着安详与亲切。
“姑娘，皇上赏的，要马上吃，而且吃得干干净净。”顾问行不得不代为解释，他实在想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堂堂的皇妃给贬到膳房当杂役也就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如今怎么偏给弄到乾清宫里来了，还放在眼皮底下当司膳，这一天三顿饭加上夜宵、茶点的，这不要了命了吗。
那是一道椒油麻豆腐，东珠只得站起身用银勺舀了一勺，说实话这是用羊尾巴油炒的，很膻，又放了湘南的辣椒和川北的麻椒，那味道……但东珠吃起来如同琼浆玉液一般，面上神情仿佛很享受。
东珠不明白。
这话听来着实很是意外，皇上的心思果然是难猜的。
接着，她便排江倒海一般，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麻豆腐、熏肉包括鸭腰、羊肚，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康熙不怒反笑：“刚教的规矩，这么快就忘了？你是不是跟那头猪待的时间太久了？东珠变蠢猪了？朕刚说什么来着？你试你的，吃不吃在朕。再说了，你愁眉苦脸咬着牙跺着脚试的菜，肯定不好吃，所以朕自然不用吃了。”
“皇上，这膳食……”顾问行知道自己问得有些不合时宜，可是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问。
试菜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