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是有退路的。她一直这样觉得,发自内心。
无论是和程家人还是宋越,她说得都是真心话。如果宋越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她会好好生活。如果有缘,可能还会有一个贴心的另一半,他们相互扶持一起走过生命的剩余岁月。如果她没这么幸运,她也会用心经营一个人的余生。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现在30多岁,正值一个人最美好的时光,她有经济实力,也有了疼爱她的长辈和好友,即使没有爱情,她也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可是……傅晶看着眼前的小房子,好像有些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次得知他的死讯时,她的感情懵懂,连心里的想法都没有清楚,噩耗就已经传来。当他浑身是血的和自己再次相逢时,那一瞬间她的大脑甚至是空白的。第二次他的死讯传遍南城时,他正在自己的房子里,那间罪恶的地下室里只是他的dna,连警察局的尸体都是假的,看吧,这件事情宋越已经驾轻就熟了。
第三次他倒在了自己面前,光洁的地板上都是他身体内的血液,鲜红一片。重症室内,他几乎就要挺不过去了,可是最后他还是和自己一起回了北城。
沈部长过来说他失踪时,傅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假死,她镇定地安慰老人、派遣手下寻找,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宋越并没有失踪,而是被抓了起来。
可是,他们却说宋越在被抓后和敌人同归于尽,现场只留下了dna,又是dna,连一个身体的部分都没有,这让她怎么相信?
一次又一次,傅晶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冷静到了极点,总是可以发现事情的漏洞,这一次她也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宋越不会死。
但是……她现在真的有些迷茫了……宋越为什么不回家?
如果他死了,他为什么不来梦里见见她呢?这么久了,她甚至只梦见了一次,难道那一次就是告别?
已经没有希望了,所有人都这样告诉她。她坚持着、坚持着,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等来等去,她有些烦了,从一开始的深爱变成如今的满腔怨恨,她恨宋越为什么当时一定要去那里?恨他为什么不能将这一切交给其他人?恨他为什么不能多想想自己?
但她更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拦住他?为什么宋越一句想去自己就放手了?恨自己为什么忘不了他?
她的退路已经没有了。傅晶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今天让赵远泽进入自己是一次对自己的试探,她卑鄙地利用了赵远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宋越放进一个心中的小角落,紧紧地把他锁在里面。
可是,当赵远泽将目光放在这里的时候,她才猛然间发现,原来她做不到了。
这个小房子之前被她拿去了南城的别墅,已经拼好了。宋越失踪后的一段时间,她又将它拿回了菱湖,一点点将它拆开,变成了当时两人一起完成的样子放在这里。
时间长了,她已经渐渐忽视它了,就像宋越的名字也在生活中一点点消失一样,他们在一点点从她的生命当中抹去。
今天赵远泽的目光告诉她,她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啪!”傅晶用力将精美的小房子摔在了地上,凭什么!凭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痛苦?宋越凭什么把她困在这里?是不是只要这个东西不见,她就可以变回那个潇洒自由,属于自己的傅晶?
傅晶只觉得心中的酸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晚是满月,万里无云,月光洒了下来。
傅晶的目光顺着月光望去,视线所及的花墙上盛开着艳丽的玫瑰,宋越曾经说过他在这里养伤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看着它们睡觉。
高耸的果树上,宋越曾经爬上去帮自己摘水果,嘴里还念着以后傅晶不能徒手爬树,得准备个梯子,这样会安全一些。
院子中央是已经清理出来的土地,宋越说要在这里挖一个小的池塘,到时候可以和后院的大池塘连在一起,傅晶如果想自己浇水玩的话就可以直接从这里取水了。
面前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毛毯,宋越说自己总是坐在地上,这样对身体不好,所以在自己喜欢坐的地方都铺上了地毯。
沙发上是他换好的垫子、电视柜上方摆着他买的花瓶、厨房内的调料是他们上次回来的时候他去超市买的、杂物间、健身房……
别墅内的每一处都充斥着宋越的身影,明明是她在这里住了多年,可是不过短短几个月,这里好像都是他留下的印记……
傅晶失声痛哭,捂着脸跪坐在柔软的地面上,心脏处不再是酸冽的感觉,而是彻骨的疼痛,她好像终于意识到,宋越回不来了。
她好像在牢狱中服刑的犯人,接下来的人生,对于她来说是一场无期的徒刑。
庭院中的灯光昏暗,房间内也没有开灯,从天空的尽头望去,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从她记事起她就不曾这样大哭过,也许上一次她这样哭泣是在襁褓当中,可是,当时没有人会教她如何不要哭泣,现在的她便也不知该怎样停止。
她抓紧手中小小的木块,仿佛是一个无价之宝一般捧在心口,手掌变得生疼,她却感觉不到。
月光穿过窗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傅晶迷蒙地抬起双眼,看着天空中硕大的月亮,仿佛也看见了她的月亮一样。
月亮曾经和她短暂的产生过交集,如今和太阳一样也离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