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这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开场。顾南城想伸手摸摸她的头,被她轻巧地避过。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孤单得仿佛一棵枯老的槐树。
走到电梯的时候,顾南城看了他一眼,懒懒地开口:“还有什么没说的?”
说完拉上门,“咔嚓”一声,门锁上,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世界陡然变得安静。有风吹过,也吹散了从前被珍藏多年的记忆。
果然任何事都逃不过老板的法眼,朱凯文清了清喉咙说:“明天欧莱有个慈善酒会,石科会带南珂小姐一同出席。”
这世间多得是无法圆满的爱情,他也从来不认为爱一个人就非要在一起,哪怕那一刻,他一度想放下一切带着她隐世桃源。
过道的窗口吹来一阵冷风,顾南城长风衣的衣摆被吹了起来,一晃一晃的。南珂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秋日,夜晚的凉风吹过她的脸颊,顾南城用自己宽大的大衣包裹住自己。他身材颀长,穿着长款大衣的时候,远远走来就像个骑士,大抵是被那一刻所吸引,至此之后,她看任何男人都不及顾南城千分之一的好。
朱凯文连声点头,刚想松一口气,顾南城突然看向他:“去弄张明天酒会的邀请函来。”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那目光让南珂看不懂。南珂无法再忍受现在这样的气氛,推着门把手的手蓦然一动,想关门隔绝这个世界,却被顾南城轻轻推了一下。他对她说:“公司有时间便去,那毕竟也是你的。”
南珂静静地注视他,她从来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明明彼此只隔一个怀抱的距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再也跨不过去一般。这个自小就被自己记在心里的男人,他向来沉默寡言,沉稳隐忍,她常常会心疼他受的那些委屈和不甘,从前喜欢他喜欢得连自己都快忘了。可现在想想,那时候不懂事的爱情,才造就了她非他不可的假象。
南珂突然扭过头,许久才又说:“我们,以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吧。”
南珂仍然笑着,脸色却渐渐苍白。
“回去哪里?老宅吗?触景会生情,你觉得我还适合住在那里吗?亦或是你的公寓?”南珂摇摇头,“抱歉,我不想看到我不喜欢的女人。”
顾南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和来时不同,此时他的脸色不同寻常的白,他叹了口气,对南珂说:“既然你决意留在这里,我也没法阻拦,你自己……好好保重。”
其实,也许她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爱他。
顾南城这才抬头看她,道:“这些本来就是她的。”
顾南城脚步一顿,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恢复正常。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但朱凯文却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顾南城给人的压迫并不在于他在生意上的手段和决策,更多的是那种无声的气势。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乔楚冷笑一声:“你对她就是狠不下心来,你们之间明明不可能了,你到现在还想着要讨好她?”
“我只是想,如果哪天我也不在了,至少她还有些东西可以用来庇护。”
其实这些年,他又何止让她失望过一两次?她不过是将过去自己所受的送还给他而已。
“养肥了的羊也是会咬人的,你确定要把这些全都转给南珂?你都不需要看一看这些值多少钱?”乔楚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对顾南城如此态度感到略微不满。
他的目光从她的发到她的眉、耳朵、鼻子、嘴唇,每一寸肌肤都一一掠过,即使这张脸已经像烙印一般刻在了心里,但他仍怕有一天自己会不小心遗忘。时月增长,记忆渐渐衰退,但他仍然想记得这张脸,在年少孤漠的时候,是她给了自己生的希望。
乔楚怔在原地,他已经有多久没这样主动对自己笑过了?记忆里,他给她的温柔少得可怜,连一丝希望都吝啬给她。她倾心他多年,他永远都淡然一置,这么多年,他走出了很远,她却一直都追不上他。
一个爱你的人,怎么忍心做伤害你的事情?
顾南城径自走向驾驶座的位置:“我自己开车,你回去休息吧。”
哪天若连他都不在了,这世间险恶,她一个人又要如何面对?
顾南城又恢复了平常的日子,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乔楚在门外想象过很多种他的样子,在她知道顾南城没能把南珂带回来后,心中的喜悦盖过了忧虑。她甚至想过也许会看到一个面色憔悴的顾南城,毕竟前些日子因为南珂的失踪,让顾南城第一次活得不像他自己。然而她想错了,顾南城非但神采奕奕,见到她时还微微笑了笑。
顾南城的心蓦然一缩,那种痛狠狠地敲击着他的神经。他眯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全是讳莫如深。这个时候房间门口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满心喜悦地赶来,为她活着回来高兴得整个人都不像自己了。一路上他想象着见到她时的样子,她过得好不好,这些日子又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受苦?就仿佛那些可怕的日子也要和她一起经历一般。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见面,他甚至还来不及把这些问题问出口,她已经隔出两人之间的距离,神情冷漠地昭告着他们的以后。
乔楚这才尴尬地轻咳一声,走过去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说道:“这些是整理好的南震天生前的不动产,你过目一下,看要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