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从第一眼见到南珂,他就觉得美好这个词是专属于她的。冷傲却不冷艳,云淡风轻,是他想拥有却无法得到的。
南珂玩弄着手里的名片,上面有石科的电话,她正思忖着是否要将电话记录下来,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她手里的名片,随意一揉,再扔到边上的垃圾桶里。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连南珂都不得不承认很登对,很多事情她不去计较,却不代表她看不懂,乔楚看顾南城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眼神,就像曾经自己看顾南城的眼神,仰望的,依恋的,不同的是,比之从前的自己,乔楚更多了一份势在必得。
南珂粗略地翻了一下,这些年她对青城已然陌生,这些资料一步步记载着顾南城如何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在她父亲身边如何出色强大,又是怎样慢慢巩固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报纸上写的得这些不过九牛一毛,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想到那些年的斗争有多厉害。而远在大洋彼岸的她对这些完全一无所知,她看着报纸杂志上顾南城意气风发的笑容,心尖锐地疼起来。心里的那个黑洞越来越大,渐渐感觉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石科那句哽在喉咙里的话,其实也不过是一句:如果你身上不曾被贴上顾南城这个标签,那该多好。
“如果……”他醉醺醺地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被另一个人打断。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南先生生前刚聘请的私人律师,我叫齐律。”他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名片,并附上一份文件。
“你有证据吗?说顾南城害死我爸爸,如果没有证据,这就是诽谤。”她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稳,八年来所有积聚起来的勇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难道……是眼前这个律师?
“没想到会这么快。”说着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到她的面前,“这是我最近搜集的,你可以看一看。”
“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齐律说道,“那天交给你的那份遗嘱,也是你父亲南先生生前托付给我的,叫我务必亲手转交给你。你父亲想必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为你想好了后路。”
顾南城在长桌的另一边坐下,事实上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再回来老宅。从前有南珂在,这里还尚有温情残存,后来南珂走了,他便也很少再回来。这么大一个宅子,一个人面对,着实让人觉得寂寞。
“南珂,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困住的俗人,我们都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也许会无法理解对方的举动,但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南珂眯眼抬头,便看到顾南城的脸。他嘴角凝着笑,微微弯腰将石科揽着南珂的手掰开,拉起南珂带到自己身旁,那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就连脑袋尚不完全清醒的石科都不免唏嘘。
南珂抿着唇,这个突然而至的律师于她而言完全算是个陌生人,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外,她对他一无所知,真的能够相信这样的人的话吗?父亲多年来的教育告诉她,这个时候出现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是简单的人。
齐律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南珂,他想他大概真的很残忍,可惜这就是现实。
“据我所知,南小姐应该已经去过医院,那份病理报告也应当早已看过,那么南先生真正的死因你难道不想知道?”齐律道出了南珂心里最渴望知道的真相,然而这个人的脸上分明就写着算计。她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
南珂冷笑起来,原来,人生真的不过是一场戏。
南珂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父亲,一个就是顾南城。然后后来的某一天,有一个陌生人跳出来告诉她,她最亲爱的父亲有可能是被顾南城害死的。可笑吗?但她怎么一点也笑不出来呢?
那么他的南珂,日后又该如何面对漫长无边的寂寞呢?
南珂看了一眼名片,并未看那份文件的内容,开口问他:“这是什么?”
南珂笑笑,自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突然很想问他一句:他们是怎么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玩火自焚”这四个字太严重,南珂心一沉,终于开始认真审视眼前这个男人。眼前的顾南城再也没有了当初带给自己的感动和温暖,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以警告的语气和自己说着话。很多年前的那个初秋,他们第一次接吻,多年以后,仿佛电影即将散场,再也没有了开始时的期待和安心。
齐律整理好公文包,出去的时候与顾南城擦肩,他停下脚步,忽然回头看向南珂:“对了南小姐,名片上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至于我要的东西……我们见面再谈。”
似乎注意到了她视线的转移,齐律回头,跟着笑了起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音调说道:“看来我们得改天再约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惧怕顾南城,甚至还挑衅地看了一眼顾南城,再驱车离开。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齐律在她面前坐下,对面的女孩面色苍白,却仍极力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
自从那一年南珂离开青城后,顾南城便搬出了南家老宅。他在市中心的公寓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助理朱凯文,另一个便是乔楚。乔楚穿着一贯的职业套装,端坐在灰白的沙发上,这个房子就和顾南城的人一样,黑灰白,只有三种颜色,满是冷色调的房间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冷意。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顾南城时的样子,在酒吧颓靡的包间里,她被灌得不省人事,醒来后整个包间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
“一家人”这个词在如今的南珂听来无不讽刺,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抱胸看他。如果是一个月前或者更早,也许她真的觉得自己能理解他,懂他,可是现在,面对现实,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显得那么愚昧而无知。最伤人的不是欺骗,而是明明是欺骗,却拿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
“南小姐好像有很多疑问,如果不介意,不妨说出来。我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大大方方地往沙发后头一靠,等着她问话。就好像他早料到南珂会有诸多疑问一样,而他也早已做好了万全应对的准备。
最痛的不是无法和他并肩,而是看着他用曾经看自己的目光看另一个人。八年光阴流逝,他们都无法再找回从前的自己,从前所有的羁绊和想念,在这一瞬间坍塌,她握了握冰凉的拳头,突然觉得释然。
“人总是会变的。”她说道,就像他们物是人非的现在一样。
他的女孩儿长大了,或者说,她终于明了了。
这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堂,让南珂的手脚冰凉。
石科全无一点惧怕,起身向南珂递过去一张名片,没想到她欣然接受,还对他说了“谢谢”二字。那一刻顾南城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绝伦来形容。他吹了声口哨,摇摇晃晃地走远。
高跟鞋“咚咚”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冰凝的沉默,南珂顺着声音看去,不由得眯了眯眼。是乔楚踩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他们,最后站定在顾南城身边。顾南城见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刺痛了南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