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安抬头看了看阿奶，又看了看上面坐着的妇人。
心里鄙视了一下子，不过却不是鄙视她阿奶，而是鄙视那坐在上头的妇人。
不行，那妇人面相太过精明，又是吊梢眼薄唇尖下巴，明显的早运好，但是晚运差的那种。
从面相上来看，还比不过她阿奶呢。
她阿奶长得不丑，就是被岁月蹉跎的有点狠了，面色不好看而已，但是从五官面相上来看，是有大福气的那种！
以后定是住大园子，二十几人伺候的命。
至于那个妇人，典型的老无所依的面相。
不过也不差，最起码年轻的时候享受过了不是吗？
苏文秀，小名苏家大丫，名字虽然土，但到底是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是长女，父亲是开米粮店的，家境颇丰，从小就备受宠爱，后来还没有弟弟争家产，所以这半辈子过的特别顺利。
细长的脸蛋上没有任何岁月侵蚀的痕迹，明明已经是临近四十岁的年纪，却还嫩的像二十几岁的人一样，腰肢丰腴纤细，脸蛋尖尖的，吊梢眼，看上去就很精明有气质。
此刻她半仰躺的坐在凳子上随手拨弄着算盘，末了抬眼看了下面哄抢的人一眼，见他们为了争那点生虫的米而你推我挤，好不热闹，觉得十分可笑。
“穷苦人家的人呀，连这点子虫米都争成这样，也不知道从前干什么去了？竟然没攒下半点银子，啧啧，要我说呀，都是一家子都不中用的东西！”她低声嘀咕了这一句，却没注意到她身旁伙计垂下去的眼神。
说实话，这话说的有点刻薄了。
有句话说的好，叫何不食肉糜。
祖祖辈辈没积累下财产，是因为时运不济。或者说一家子出一个病号都能掏空一整个家里的资产，穷人没有门路挣钱，只能做苦力，做过苦力之后累的身体垮了，再生病。这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有些家庭的人并非是贫穷，而是心善，被生病的人拖累了一辈子。
像苏文秀身旁的小厮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有娶妻，为什么没有娶？家里有一个生病的老娘，破败漏雨的房屋，可怜的薪水，这么点薪水还不够每月给老娘抓药的呢，拿什么娶媳妇？
人家姑娘再苦也不愿意嫁给他呀！
也并非是他不够努力。
老娘生病动弹不得，他挪不了窝，要不然跟着去走镖也能挣好些钱。只不过时运不济，老娘瘫的不是时候。
尽管如此，他一天打三份工，已经算得上努力了。
店家却这么说。
有时候仇富不是没有道理的。
季安安：农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承担的风险很大，一遇到天灾，损失惨重，一遇到人祸，那更是避无所避。
朝廷赋税重，地方官员贪污，哪一项剥削的都是最底层的农民。
所以有些时候不是他们不努力，是这世道对农民就是很不友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苏文秀这种极具掠夺性的人格，造就了她的幸运，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但是六亲不认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且等着看吧。
“掌柜的，那边有个妇人，看着像是……”账房跟着苏家多年了，所以是认识季安安奶奶的，也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他老远就看着一老妇人在那边观望，他瞅了一下，立马不带犹豫的汇报给掌柜的。
听到这话的苏文秀抬起头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露出了点惊讶。
随后又轻蔑的嗤笑一声。
不仔细看还真的认不出来远处的那个老妇人是她的亲妹妹，苏文兰。
瘦瘦的，黑黑的，脸蛋虽然圆润，但是脸色黑黄的直接盖住了她的五官，从前挺直的脊背被生活压弯了腰，形态佝偻，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跟记忆里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的差距有点大。
不过这跟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必理会。
“不必理她，要买米的话就卖给她，其它事情不要管”这个其它事情指的是她妹妹从前过来借粮的事情，她没理会，让人打了出去，现在也一样。当年还是这个老账房拿着扫帚将那人赶出去的。所以她才提醒道。
“可是掌柜的，她万一……是来借钱的怎么办？现在县里的人都去逃荒去了，这个点过来……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呐！”老账房说。
苏文秀迟疑了一下：“那就撵她们走好了。等着，我去会会她们。”说罢扭扭腰站起身来，穿过拥挤抢米的人群，来到了苏老太面前。
“客人是来买米的吗？这边有精米，也不贵，一百文一斗，看看您需要吗？”
这话说的着实讽刺了。说的苏老太脸上讪讪的。
倒是季二广看不惯别人欺负他老娘，于是开口反驳道：“怎么，还欠着我们银子呢，这么快就忘记了？苏大掌柜的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从前的恩人都记不起来了，这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你们这可真的是不厚道，欠着我们钱不还，自己还在这里贩卖虫米给客人吃，要是上报到官府，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这一通怼，义愤填膺。
周围人一边抢米，一边竖起耳朵听。
苏文秀笑了笑，立马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容“呦，原来是妹妹啊，我还当是谁呢？妹妹变化……可真大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我什么时候借过你们银钱啦？这话可不能胡说，诸位评评理，我们家这么有钱，哪里看得上你们家里的十两八两的，你们就算要污蔑也得有个靠谱的说法吧？”
众人一听，也是！他们家这么有钱，也犯不着借别人的钱吧？那可是苏记米粮店，！一年的收益都够他们花两辈子的了，连连摆手，犯不着，犯不着……
“姐，你这话说的……真是过分了！当年我借给你钱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当时三族老也在场，这事可是所有人都认定的，你就是借了我们家的银子！如今倒可好，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倒是翻脸不认人了，姐，不说别的，我求求你，这三五十两的银子你是看不上，可这是我们家攒了一辈子的钱的血汗钱呐，也是我们一家老小的口粮，没了这个钱我们都会饿死！你讲点良心成吗？”
“我孤儿寡母带大两个孩子，三番五次的过来要那五十两银子，你每每都说没有，拿着扫帚将我们赶出去，我顾念姐妹亲情，一直没去官府告你，可你总也得讲良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