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望着那个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寻思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她不就是上回在洛阳城遇到的那个狡猾的女飞贼吗!
今天,与昨天没什么不同,司徒云梦下了床来,莲足轻踏在微凉的地面上,她将双手端庄置于腹间,缓缓而优雅地步向妆台。美人儿素来喜欢白素和淡黄,此刻她外穿一件白纱,若隐若现地把如霜似雪的肌肤展现出来,内挂一件杏黄抹胸,紧紧地勾勒出胸前迷人的峰峦曲线,洁白无瑕的流裙长至脚踝,恍若飞瀑的秀发披到柳腰之间,如此装束,尽现身段的绝妙美好。
纪文龙走到云梦身前,笑问道:“怎么?有心事?”
琴曲愈见惆怅,抚琴的人也早已心乱如麻,她也合上玉眸,蹙着柳眉,心中怨道:“夜……你说终有一天会回来,我已等到这一天,你却为何还不下来?”
就在韩夜想要翻下屋檐之际,北苑门口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男声,道:“云梦,我来了!”
“夜……”云梦见韩夜离去,无比失望地合上玉眸,停下了手中的琴,香泪如雨,滴落在琴弦上。其实,她根本就没看过纪文龙一眼,脑海里装的全是韩夜的誓言与笑脸,可惜,矜持啊,令她未曾早早地把韩夜留下。
接着,纪文龙在北苑红墙旁又站了一会儿,终于阴险地笑了,他心道:“韩夜,你这个窝囊废,这次一定要除掉你!你小子背着索命阎王的名号,早晚也得死,不然就趁早吧!哼哼哼!”
的确,就算衣服换上、发饰戴上,但她那张俏丽的小脸可是很好认的。
韩夜的动静,云梦也不是没有察觉,因为韩夜身上一直带着她赠予的苾灵仙玉。云梦静静地弹着琴弦、拨着心弦,等着屋上的那个人下来与他相见,白玉的面颊泛起一阵桃红,心头也有股感情不住地撞击着她娇柔的灵魂,而琴曲,已然凌乱。
难道说,他真要司徒云梦跟着他,受居无定所、四面受敌之苦吗?
又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当爱日春晖落入窗台时,当屋外的鸟儿在墙头欢唱,司徒家的小姐起床了。
正当相思之时,忽然间,云梦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渐行渐近,她甚至会觉得那只是个错觉,然而良久之后,那种感觉仍未消失,云梦欣悦不已,花容之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喜悦和一些浅浅的痴怨。于是,她抹去俏面上辛酸的泪水,开始细心地装扮自己。
可是,韩夜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在尔虞我诈的江湖里饱经风霜,甚至都已不相信何种感情可以持续这么久,不然,他又为何要伤心地坐在屋顶喝酒呢?
韩夜做不到。他转过身去,苦笑着摇了摇头,春天的风显得那么萧瑟,把他的长发吹得凌乱,他喝了一口醉仙饮,黯然地、心碎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出了北苑的韩夜,仍回头望了一眼北苑的红墙,或许,他应该祝福云梦会嫁个好人家,但他心里却不想这样,徒留无奈、徒留悲伤,他复杂的心情却没人能够读懂,凉风寥落地吹起这个男子的发梢,而饮酒的男子,却已隐没风中。
“散了。”纪文龙一挥红袖,七名弟子便化作七道身影,四散而去。
数天之后,鸣剑堂的北苑里。
“她……怕是早忘了我吧?”韩夜呆呆地望着那宛如九天仙子的司徒云梦,听着她那悠然的琴音,忽而就觉得自己这么苦命的人,完全是在玷污云梦。
“好!稍等啊,呵呵。”老妪看着清秀的小伙子还不错,便乐呵呵地备起茶来。
还是等清楚她的感受了再出现?
可惜啊,两片痴心,一场相误,云梦只能静静地向着闺房而去。
八年了,每当一个人梳理头发,每当一个人仰望星空,每当一个人抚琴独奏,泪水就会不争气地掉下来,多少个泪花满裳的昼,多少个泪光闪烁的夜,这女子却从未停止过等待、从未停止过思念。
“好!”纪文龙怒而笑着,狠狠地点了点头,道:“终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所说的话而后悔的,司、徒、云、梦!”纪文龙知道此刻他也没法得到云梦,便气冲冲地大步出了北苑。
在这个春光明媚之日,韩夜来到了鸣剑堂,前去拜祭了爹娘的墓,却没和任何鸣剑堂的弟子打招呼,此刻,他已坐在北苑正堂的屋顶上,俯看那院落里的群花之海,忽而觉得有些累了,他便将身体靠在屋顶的瓦片上,微微地抿了一口右手酒袋里的醉仙饮,孤寂的眼眸里饱含着一丝隐隐的冲动。
“好,乔装打扮跟着他,找个机会……喀!”说着,纪文龙朝七名弟子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然后阴沉地道:“还有,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派的人,这事若传出去,你们小命不保,听懂了吗!”
出了鸣剑堂,韩夜感觉自己似乎迷失了方向,便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着,今日无风,高高挂起的太阳也让天气变得微热,韩夜在大道上走了许久,虽然口渴时还能喝口小酒,但身心总觉有些疲惫了,他边走边用双目扫视大道两旁的树林,心道:“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歇歇脚?”
那个深蓝侠装的男子痴心地望着花海小亭里抚琴的美人,醉意愈深,这时,他脑海里闪过冯夷和宓妃曾对他说过的话,忽而心中清明了许多。他三分悔悟七分坚决地想:“云梦,如果你愿意,我可不可以……带着你,携手江湖行?”纵然一切都是幻想,纵然一切都是虚影,望着那朝思暮想的伊人,韩夜再也止不住内心的冲动,他在屋顶上站了起来,哪怕结果再坏,他也要得到那从未探求过的答案!
云梦姿态典雅地在花径中走着,静时若娇花照水,动时似弱柳扶风,玉眸含情,莲步生花。待走到花丛中央的小亭时,她便坐于亭中的石凳上,石凳前的石桌上有一红木琴,那正是云梦常用以弹奏的乐器。云梦挽起素袖,用洁白的袖口拂去琴上的点点尘埃,然后用情地弹奏起来,琴弦一起,知为谁鸣?
云梦把放在琴上的素袖收了回来,放于胸前,对纪文龙柔声道:“纪公子,劳你费心了,我的心事,不想对你这样的人多言。”
韩夜在屋顶上悄然无声地望着纪文龙,看那正派的青年笑脸盈盈地走向云梦,自卑之感再度升起。是啊,纪文龙与他都是和司徒云梦一起长大的,但论貌,纪文龙俊朗,他则清秀;论权,纪文龙即将坐上堂主之位,他却只是一个被武林唾弃的索命阎王之徒。虽然韩夜对这个小时候老欺负他的纪文龙没什么好感,但一想到云梦起码有个好归宿,他又心灰意冷了。
“可恶!”纪文龙知道自己打不过身怀异术的司徒云梦,便有些生怒而风度尽失地指着门外道:“你一直在想着那个废物,可他根本没想着你了!他堕落了,他打着索命阎王的名号到处干坏事,已然成了另一个魔头!”说着,他故作义正言辞地对云梦道:“而你父亲和我父亲是兄弟,我们才理应联姻!”
韩夜见此情状,不由地嘴角轻扬,淡然一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