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哪还有心情回魔头的话?他只是安静地躺到冰凉的地上,想起离开他的亲人朋友,想起往后的非人生活,低声地哭了,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然而孩子终归是孩子,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敌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山贼们可不知道他们惹上了什么主儿,只知道有两只肥羊送到嘴边来了,于是纷纷从林子里现出身来,索命阎王看了看周围人数,前方有两个,左右两旁各一个,背后一个,总共五个人,这些人都穿着破布衫,手握锈枪旧刀,看来还是一伙穷山贼。
韩夜一听,全身如同被电击中一般,顿时定在那里不动了,他想:“对啊!他给我喝了毒药,我要是离他远了还活得成吗?”这么一想,韩夜便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
“哈哈哈!”魔头见韩夜那狼狈可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
小男孩刚跨出几步,忽听身旁一个冰冷的声音问道:“到哪里去啊?”小男孩转头一看,看到了正冷冷盯着自己的索命阎王:原来这家伙一直在装睡!小男孩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魔头竟如此狡猾,只好故作愁眉苦脸地道:“我、我想去撒尿。”
小男孩打出生便滴酒未沾,突然肚子里进了半口酒,脸和脖子便很快红得厉害了,但见他呛得满脸泪花、鼻涕直流,只皱着清眉、闭着眼睛向魔头骂道:“你、你这坏蛋!给我喝了什么!”
注释:
索命阎王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小男孩,冷哼一声,故意说道:“不想撒尿了?那就好好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韩夜一见到魔头那张带着刀疤的黑脸,心里就特别不快,只想和他唱反调,于是干脆就那样坐在地上不起身,环抱双臂,把头偏向一边不予理睬。
魔头瞟了韩夜一眼,继而转身往洞外走,轻蔑笑道:“呵!还耍少爷脾气了?那你慢慢呆着吧,我先走了,你要毒发身亡了就找真阎王要解药去!哈哈!”
这不是山贼们常挂在嘴边的口号吗?在韩夜的听闻和想象中,山贼们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可怖之徒,年仅十二岁的他又怎会不害怕?他知道至少索命阎王不会杀他,所以他下意识地向索命阎王靠近。而魔头听到声音,却停在原地,倒不是害怕,而是三分惊讶七分好笑,他黑脸上闪过些许寒冷的笑意,心道:“如今的山贼也如此不识好歹,抢劫也不看人来,真是一群蠢货!”
“他们惹我在先,为何不杀?哼!”魔头冷冷地瞥了韩夜一眼,接着转过头去,右手继续抬起要向山贼头子刺去,而山贼头子则赶紧伸着双手,面如死灰地、下意识地要去挡。
结巴山贼用他那几乎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盯着索命阎王看了一阵,竟是傻笑起来,对山贼头子竖起大拇指,道:“嘿、嘿嘿!老大果、果、果然高见!”
韩夜这下慌神了,他可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外,他还得想办法回家呢!迫于无奈,又气恼又害怕的韩夜便赶紧站起身来,追着索命阎王离开了山洞。
魔头上下瞟了小男孩一眼,寒冷的目光随即移开了,只听他毫不在意地道:“去吧。”小男孩一听,如获大赦,也不管这魔头如何想的,直接就往洞外跑,这时才听身后魔头冰冷地补上一句:“忘了告诉你,你身上的毒只有我才能解,别跑远了,到时毒发了肠穿肚烂可没人救你。”
小男孩一天没吃东西,先前又憋了那么久,早就饿疯了,见索命阎王肯把烤鸡给他,还不马上扑过去狼吞虎咽一番?那烤鸡着实香脆可口,上面还透着一股醇正的酒味,直叫小男孩吃得忘乎所以,而索命阎王看到小男孩那副无所顾忌的吃相,心里竟油然生出几许欣慰,口里却道:“小鬼,别以为我很想帮你,只是你要饿死了,我就没有报复的对象了,懂吗?”尽管索命阎王知道小男孩吃得正欢,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这个杀人魔头还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魔头不慌不忙地笑道:“我有解毒的办法,当然喝了没事,不然你这个小蠢货怎么会上我的当呢?”
休息了一段时间,见小男孩气色恢复了,索命阎王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扔下一句“走吧”,然后运起一成身法朝远方移去。小男孩赶紧跟在那魔头的身后,不知为何,这次却不觉得那么吃力了,他不清楚魔头为何要放慢速度,无论如何,压力是减轻了不少,他便紧紧保持着这种跟随的状态。
“你!”韩夜又气又急,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怨恨和绝望,但细细一想,他又略为舒展秀眉道:“你说那是毒药,可你也喝了啊!”
索命阎王见韩夜快倒了,身子一动,差点就要过去扶他,但他却马上又坐回身去,冷然道:“瞎跑个什么劲?不知死活的小鬼。”
其实魔头给他喝的不过是号称“辽东第一烈酒”的烧刀子1,初尝者感觉喉咙像被火烧、被刀割一般,故名“烧刀子”。魔头是个老酒鬼,烧刀子平时也就当小酒喝喝,谁知道韩夜如此不胜酒力,半口也受不住。不过,魔头是不会告诉韩夜这些的,他突然想好好戏弄一下这个孩子,于是笑道:“我给你喝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当然是毒药!哈哈哈!”
山贼头子见魔头笑了,反是一怔,问道:“你笑什么?”
魔头把目光转到一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哼,我叫索命阎王,既是阎王,便是鬼的祖宗,你就算变了鬼又能把我怎样?”
韩夜揉了揉发酸的手脚,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却一刻也没从那只烤鸡上离开过。索命阎王见小孩那副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凝神回顾一阵,然后爽快地把手里那串烤鸡给了韩夜,道:“拿去!”
“啊呸!”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山贼头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表情不屑地道:“什么鸣剑堂、鸟剑堂的?老子人多势众,在这里把大人杀了,再把小孩拐走卖了,神不知鬼不觉,他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山贼头子受了夸赞,面上放光,但见他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对魔头晃着脑袋笑道:“这位黑脸兄弟,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吧,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的。”
“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魔头心中细细念着这几个字,同时又想起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宫画眉、水玉眸、朱唇动人、粉面如霜的紫袍女子,她的相貌约莫三十,头顶用紫玉簪子扎成一个髻,乌亮的长发只有小半盘进去,剩下的披在肩头宛如流瀑。印象中,那女子手握着一柄紫鞘宝剑,秀发和紫袍随风摆动,宫画眉挑起、水玉眸圆睁,她口里道:“张括,你已走上邪路,按理我不该留你于世上,但师兄不允,临终前还托我转告你,自私自利者必不得善终……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不能杀你,只望你看在师兄的份上别再为祸武林了,好自为之。”
魔头把串着鸡肉的树枝从架子上拿下来,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黑面顿时舒展,看着那诱人的烤鸡,他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洞穴,想起了洞里的那个小孩,于是,他站起身来,左手握着烤鸡串进了洞穴。洞穴里显得有些昏暗,借着月光,索命阎王看到角落里有个小小身影在微微抖动,似乎在低声抽泣,这个魔头心里到底还是软了,走到小孩面前,替他解了穴,也不忘刻意绷着脸骂道:“哭什么!娇生惯养的小鬼!”
“就不给你吃!”小男孩闻言赶紧躲过魔头的手,把烤鸡抱到怀里,背对魔头一边使劲地啃鸡、一边恨恨流泪地道:“我就是噎死,呜呜,也不给你这个坏蛋吃!”
在那不知名的山洞外,幽幽火光已经生起,索命阎王在烧得不算太旺的火堆两旁各插一条树杈,然后把刚从外面捉来的山鸡拔毛开膛,用树枝串起,架到树杈上烤了起来。过惯了江湖飘零的日子,也在野外露宿了很多次,索命阎王身上总不忘带一包盐巴和一袋美酒,只见他一边翻转树杈上的鸡肉,一边往那上面撒盐巴,时不时还从腰间取下酒袋,放到嘴边抿两口酒。
“嘿!你个黑炭头敢骂我!”山贼头子转惊为怒,把破烂袖子卷到肘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冲索命阎王右手一指,对手下道:“小的们,把他给老子剁成肉酱!”
结巴山贼也附声道:“是、是啊!你笑、笑、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