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关节扣在崎岖木桌上的声音是一道惊雷,堪堪使我回神。
“里德小姐。”弗洛尔教授的声音并不友善,“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如果你再走神,我会收走你的毒牙天竺葵,并且安排你留堂。”
“对不起,教授。”我只能这样说,以为弗洛尔教授会离开,然而她没有。我没有听见鞋子走路时的响声。
“你——”暂停了几秒,弗洛尔教授说,“下课后,你还是留下吧。我有话要说。”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熟悉的声音这才响起。
许多同学都在看我,好奇的、试探的、大胆直白的、躲躲藏藏的目光接二连三打到我身上。
克蕾娅·里德是怎么了?为什么圣诞节结束后她没有如期返校,为什么她在课堂上总是被教授们提醒她的走神?为什么她总是在发呆,总是恍恍惚惚,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迷茫?
尽管所有的为什么都是我在发问,我在假设。我多希望能给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却也只能无用的发问。
我带上了你的眼睛,妈妈,我再也回不了头。但我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是凯西惊恐的脸,圆碌碌的眼睛焦急得要沁出泪水。她无比确信地喊出那声“克蕾娅”,我的手腕被松开——凯西抱住了我。
阿黛尔和乔安娜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我竟然下了床,而凯西死死抱着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撒手。
那些时间里,我在庆幸回来真好,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可随之而来的是整晚的梦魇,摄魂怪黏糊糊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同黏糊糊的大手一起,迫不及待的要亲吻我……我听到好多回声。有人呼救,无数人命掠过耳边,当我是摄魂怪的猎物,我竟在被吸去灵魂时得到了过往之人的灵魂——这是谁的手笔?
被这些梦魇折磨,我真想死在梦中。如果摄魂怪将我的灵魂全部吸走,那它也没有力量来源,它就无法再汲取我灵魂的力量,无法抢夺我的身体,无法伤害我爱的人……
可是妈妈,你让我不要回头啊。
我怎么能回头呢?
“克蕾娅。”下课后,弗洛尔教授叫住我。“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们,但我、邓布利多、马迪奥、凯特尔伯恩——还有弗拉明戈,我们花费了大力气才让布莱克答应你返校。”
“布莱克校长不想让我返校吗?”我问,“可是我应该返校呀。圣芒戈已经批准了我的出院,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弗洛尔教授愁眉苦脸地说,“正是因为不想剥夺你学习的权利我们才这样做——你知道我们的校长……为了学校的长久发展,他总会想得多一些。”
“他怕我会伤害其他学生。”我说,“但你们清楚这根本就由不得我控制……”
“是。”弗洛尔教授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正在收拾残局的亚历山大——她一直把亚历山大当作她某方面的「得意门生」。
“我清楚你也是受害者,克蕾娅。我很抱歉我不能为你做到更多,作为你的草药学教授——如果你感到同龄人的安慰已经不能再对你产生作用,每周六的八点我都会在温室。”
弗洛尔教授这样暗示我。
“我很好,教授——我——谢谢。”
即使弗洛尔教授向我发出信号,我不会接受。光是想到她自己的痛楚,像葡萄酒的酿造过程一般,也在缓慢发酵着。
我不知道弗洛尔教授望向曾经的卡莉斯塔的眼神是不是如今日她看着我一般。如果是相同的眼神,卡莉斯塔怎么舍得放弃她固有的人生,转而追随格林德沃?
只是因为我知道卡莉斯塔还活着,只是因为我们曾当面对质过——我不无愧疚地感到我们之间比别人多出来的那条连接线,让我每次看见她,眼前总会映出卡莉斯塔悲伤的脸——尽管卡莉斯塔是想要杀死我的人。
“我希望我能多给你一些帮助。”弗洛尔教授说,“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我们彼此沉默着,直到我想开口离去——亚历山大站到我们面前。“已经全部处理完了,教授。”他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从来没说我会和亚历山大一起离开,但是弗洛尔教授点头默许了他的话。于是亚历山大对我说“走吧”——
这一走就碰上了等候在外的纽特。
“我们问过纽特了,但他说他不能来看你,因为他有别的很重要的事——”二月一日,返校的第一天,凯西在公共休息室里突然提到了纽特。在这之前,阿黛尔已经反复暗示过——即使暗示对象不是我——但这女孩就是看不懂暗示。
“纽特说你会理解他的。”凯西继续说道,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在一旁手脚并用到极致的阿黛尔,“就是一些我们都不知道,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事——可是,说真的,还有什么事能比去圣芒戈看望自己生病受惊的女朋友重要呢?”
“梅林。”阿黛尔放弃了,她虔诚地向梅林告罪,“纽特一定有不能忽略的原因才无法和我们一起来圣芒戈,克蕾娅——”
“我不介意。”我说。
凯西看上去很惊讶。“你不介意?”她重复着,“你不介意?——你不介意什么?你不介意纽特在你生病的时候连圣芒戈都不愿意来吗?”
“他不是不愿意,是抽不开身。”我说,“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但这理由有些太牵强了!”凯西喊道,“我也很喜欢他,但这次我为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我提醒过你了,凯西。不要说。”阿黛尔观察着我的脸色,慢慢说出这句话,“克蕾娅才刚出院。”
“但我真的没事。”我再次强调,“我真的不介意。”
只有我们两人都知道的事——除了独角兽幼崽的后续问题,或者纽特箱子里的「动物园」,还能是什么问题呢?
我不介意纽特没有来,只要我知道他真诚地在担心我就足够了。我是这样想的。
但我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不愿意再和纽特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