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因此,狡黠的眸光被衬得越发油亮。从那眼底深处,时而泛起夺人心魄的寒芒,乍闪即逝,——明显盘算着什么又不欲为人所知,唯有时刻藏锋。
此时四下无人,狼犬正小心翼翼地啃咬着铁柱。观其熟稔的模样,显然已非头一回试图逃离囚笼了。
恰逢万里开外老少二人促膝畅谈,那狼犬冷不防连打几个喷嚏,顿时引来洞中阵阵呵斥。
“那‘母狗’又在作妖?”
“不长教训的贱货。”
“犟种。”
“速去瞅瞅。”
“可别惊扰了十七殿下,否则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不久即有脚步声迫近,狼犬忙罢了啃咬,状似病怏怏躺下,任铁笼被踢得咣当作响,仍自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何尝还有先前那股子干劲。
来人却未上套,厉声喝曰:“孽畜莫拿死样诓人。若再扰我等清修,明早定禀明道子殿下,教你再尝尝‘摄魂铃铛’的厉害。”
言罢折返,那弟子还不忘边走边嘟囔,道:“有幸成为道子殿下的坐骑怎就辱没你了?多少飞禽走兽求而不得;就你清高,身在福中不知福,三年了还不开窍。
“你自己算算,这千余日被你坏去多少家伙?
“铁笼撞烂三个。
“锁链这是第五副。
“——连自个儿的牙都啃掉两颗!
“犹不消停!
“跑再远又如何,可有哪回不被抓回来的?
“也不怕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为断你念想,当年便屠尽尔族上下六十余口,——狼崽儿都无一幸免!时至今日只怕连骨头都朽成渣了,你还老想着回荒原作甚?……”
前半段闲言碎语倒无关紧要,狼犬仍旧挺尸般躺着不动;但一听最后这几句,脑袋上原本无精打采的两只尖耳顿时支棱起来。
显见族群老小的安危,始终最令它牵肠挂肚。
狼犬翻身爬起,也不吠,只喉间“咕噜噜”低吼,更加疯狂地拽动锁链,啃咬笼柱,哪怕锁链因此嵌进颈肉里,磨擦着骨头勒出血来,也浑然不觉,觉而不顾。
锁链不时撞击铁笼,“哗啦啦”的,在静谧的夜空里随风上扬,飘至山顶,换来一声铃响。
丁零……
紧接着,一道懒洋洋的人声回荡开来,“修行不易,故留尔命。今日受吾驱使,将来随吾得道,亦是鸡犬升天的造化,何以不从?”
余音袅袅。
良久万籁俱寂。
惟、铁笼里爆起不甘的怒吼。
——嗷!!!
空气剧烈的震颤,推动重重声浪涤荡九霄。
实难想象,那枯瘦的狼躯明明弱不禁风,却为何还能迸发出如此具有爆炸性的力量。
一声冷哼带着愠恼,宛若天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咔!
水桶粗细的雷光状似天刀,应声轰击在铁笼上,溅起银白色的火花,将山间照得亮如白昼。呜呜咽咽的狼嚎由近及远地荡开,宛若鬼哭一般抓心挠肝。
随着那火树银花的闪光飞快地消散,悲鸣渐趋弱不可闻。狼犬倒在笼中,浑身焦黑,肚腹因为急促的喘息而不断起伏。
唯有那对狼眸!
眼底的光非但不曾黯淡,反而越发明亮,更见锋芒。
——一如天上星辉!
清冷中尽显不屈。
凌厉中透着坚定。
而同一颗星辰,将在不久之后闪耀在净妖废墟的夜空。
它与其他所有同类一样,见证了从古至今的悲欢离合,虽无言诉说,却能通过冥冥玄感,将世间的苦与念隐隐传达。
即如当下,宠渡没来由心口骤紧,不免蹙眉自思:“真个奇哉怪也。何来这阵揪心?”
旁边的老狼早已沉浸在宠渡婴幼时的诸般妙趣中,故此并未察觉异样;反倒因为宠渡绘声绘色的描述,对狼妈的印象已不再囿于识海里一张单薄的画片,而是变得更为饱满与厚重。
好似狼妈从那画片里走了出来,就在老狼跟前来回奔跑,纵跃,蹲立,趴卧,打盹儿……
老狼意犹未尽,正想让宠渡再讲讲,忽察气机翻涌。
噗!——
嘭!
明明两响,却难分先后。
所以听起来只一声。
——瞬闪那独特的破风声!
各路人马纷纷掐断话头,循声顾望,果见中天之上,两抹人影浮风高悬,隔空对峙。
两尊大神辗转多地酣战至今,终于重回净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