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显是餐馆老板的男人,却只是朝他傻笑了两声,接着便径直走到秦建业跟前,弯下腰来,一脸谄媚讨好道:“秦书记,今天千错万错,全都是我们店里的错,更是我本人的错,是我对店里员工的管教不到位。这样,这顿饭,我请了。我再自罚三杯!”
国内金融、科技行业的新贵,瓯投的董事局成员、理事会副理事长,市委陈书记的座上宾啊!
秦风闻言愕然,没料到这警察居然这么嫩,连最起码的江湖规矩都不懂。
秦建业笑了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对他举杯道:“你们工作辛苦了,我敬你一杯。”说着,又向温仲华晃了一下。
章钊平却不这么想,还是很谨慎地说道:“你待会儿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有必要,顺便给你弄个轻微伤的证明。”
跟过来的几个派出所所长倒是与有荣焉。
可餐馆老板殷勤的表现,却没换来秦建业一声好。
餐馆老板冷汗都要下来了,脸上的假笑几乎都快维持不住。
餐馆老板很鸡贼道:“她说人不舒服,我让她先下班了。”
“闯红灯了啊?那明天自觉点去交管所交钱。”温仲华习惯性地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
温仲华一愣,竟指着秦风道:“是秦总叫我喝的。”
秦风懒得搀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顺便还在桌底下拉住苏糖的手轻轻一握,给了她一个暗号。苏糖很有默契,乖乖地听老公话,干脆不和那餐馆老板有任何眼神接触。
秦建业点点头。
秦建业被温仲华间接驳了面子,更是瞬间黑了脸。
“用我的吧,我手机里也有他号码。”秦建业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那部神一样的诺基亚,连电池板都被踢飞了,居然还能用。
“小秦,小苏,今天你们小两口受惊了啊。这是我工作没做到位,我先自罚三杯。”章钊平说着,就扭过头来,冲着正处在煞笔状态的餐馆老板吼道,“愣着干嘛啊?叫人拿餐具过来啊!没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吗?你这人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
“找他来教育小朋友啊。”章钊平笑呵呵说着,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没电了。
“就被踢了一脚,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秦建业当然不敢说自己伤到了,现在正是自救的关键时刻,身体要是出点毛病,那希望可就渺茫了。
派出所所长助理这个岗位,绝对属于体制内的天才发明。我大天朝公务员体制极其复杂,公安派出所理论上本该是正股级编制,但偏偏绝大多数所长都是副科级的干部,而下面的副所长,往往又各有级别,正股、副股都有,操作性十分灵活,所以这也就给了公安系统不同于其他体制系统的分发基层官帽的便利性。就像温仲华这个所长助理的职务,你给他定个正股,貌似说得过去,定个副股,仿佛也有道理,保持科员级别,那就更加没有问题。如此一来,温仲华肩上挂着相对于他这个工龄已经牛逼上天的警衔,而职务的行政级别,他的上司又能向检察机关或者公众给出灵活的解释,这样既不得罪徐毅光,又不公然和组织纪律唱反调,然后等小温同志干满两三年所长助理,到时候再给丫安排个副所长干干,那时温仲华警衔和职务相对等,东瓯市公安系统内部的这笔黑账,也就水到渠成地洗白了。
诸如秦风这种全国知名的人物,大致对应的接待规格,至少也应该是正县级官员陪坐。而以温仲华现在的这点分量,其实根本没资格和秦风同坐一桌——不说秦风,甚至就是刚刚失势的秦建业,温仲华在这位前镇党委书记面前,也理当表现出应有的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喝着大酒,夸夸其谈。
餐馆老板此时有些绝望,甚至连看到苏糖那张精致到没朋友的脸,都兴奋不起来。
“人不舒服?”秦建业冷哼一声,“我刚才都差点被人打死了,她能比我更不舒服吗?”
秦风是谁啊?
温仲华立马端起杯子,很豪爽地一口干掉。
章钊平一秒变脸,对秦风笑了笑,紧接着又当场变回来,呵斥温仲华道:“还傻坐着干嘛?还不出去做事?”
派出所所长急忙点头说是。
只可惜,领导来了,他就没资格留下了。
秦风礼尚往来,回敬一杯。
“东瓯市这几年发展得快啊,我00年上大学之前,我家附近连网吧都没有,结果四年读完从外地回来,好家伙,遍地都是小网吧,以前那些街机的游戏厅都找不到了……”西部饭庄的包厢里,年轻警察的声音,就像火一样充满热情。温仲华此时是激动而意义的,谁能想到,他才刚考进公安系统两年,肩上的星星就比同年参加工作的人多了2颗——这种程度的破格提拔,事实上已经明显违反了组织规定,可问题是徐毅光发了话,东瓯市的政法系统内部也就只好集体装傻,而且以徐大局长的威望,这事自然还没人会吃饱撑着去举报。于是上个星期,刚刚立了个人二等功的温仲华就接到调任通知,被派到了翠微派出所担任所长助理。
社会人士,显然也是分等级的。
章钊平这货无敌了,怒问道:“秦总要是叫你吃屎你去不去吃?”
“我不是大人,我也是老百姓!”秦建业得理不饶人,没好气道,“你们要是一开始就报警,现在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啊?那个女的呢?你们这里管事的那个呢?”
反倒秦建业原本笑眯眯的脸,这时却拉了下来。
温仲华被同事当面敲打,不禁也眉头一皱。
秦建业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年轻警察截然不同的表现,突然挪了个位置,坐到姓夏的警官身边。
他转过头,看了看桌前的另外几个人。
房间里气氛正诡异的时候,屋外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章钊平带着一群肩上两毛起步的民警,端着他那个巨大的啤酒肚,小跑着冲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