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洛眸里泛起的一抹微光,而后黯淡了下去,她道:
“你迟早要面对的。”
闵宁挠了挠脑袋,并不为此烦恼,而是笑道:
“但我如今的境界,还不到面对的时候。”
秦青洛一时无话。
她转过脸,便看见红衣女子为陈易卷着绷带,陈易一边轻轻喊疼,一边趁机揩油,祝莪拍开他的手,面露嗔色,低声埋怨,灯火之下的这一幕流露着些许迷离,却深深地刺入到秦青洛的双眸里。
秦青洛看了好一会,良久之后,苦笑地说道:
“那寡人换种说法,如果对你最好的人,成了最对你不起的人,那你又该如何是好?”
闵宁思索了片刻后道:“原谅他?”
秦青洛低声道:“寡人还以为你会要杀人。”
闵宁微微错愕。
只听那女子王爷又问:
“再问你一个问题,最对你不起的人,万一有朝一日,成了对你最好的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闵宁阖上剑谱,单手拎着,挑眉道:
“恩仇要分清,除非仇深入骨,若那人真有大恩,不妨先报恩,再报仇。”
“偏偏就是仇深入骨呢?”秦青洛又问。
闵宁听到这刁钻的话,不由一问道:
“王爷为何问这番话?”
秦青洛没有作答,而是伸出手,捻住了即将燃尽的灯芯,似搓碎花瓣似地,将灯光揉碎。
书房刹那一暗。
闵宁微微一惊,便听那女子王爷道:
“我曾说过,我的武意一朝溃散,如今倚靠炼神还虚,却似在重聚,而帮我重聚的人,恰恰正是最对我不起的人。”
除了面对陈易的时候,闵宁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也一时没有往陈易去想,她只是默默听着,随后爽朗道:
“王爷如此纠结,是不是心里早有想法?既然如此,何不顺本心而来?”
秦青洛听到之后,稍微错愕。
等了好一会,她反笑起来,眉宇间的阴霾兀然一散道:
“好,那这个人,我杀定了。”
闵宁见她已然豁然开朗,便深入一问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女子王爷并不掩盖心中杀念,更何况已是最后一面,再顾忌来顾忌去都没有意义,便道:
“寡人刚才说过:最对你不起的人,万一成了对你最好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不错。”
“既然如此,那便在他成了最好的人前,一杀了事。”
秦青洛平淡交代道:
“让他再无机会对你好,便不会为难。”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闵宁感叹了一句,心中一凝,秦青洛问话之时,其实她自己也有所想法,而她虽同样想得到“当断则断”,但先想到的,却是杀后还恩。
一杀了事、杀后还恩,两者虽然相似,却又不同,闵宁这会兀然意识到,自己与秦青洛虽说投缘,可心性眼界却是截然不同,而脚下的道路,也将大相径庭。
至于哪一条路更好,只有天知道。
…………………
夜色如麻,也到了填饱口腹的时候,秦青洛唤人备来了宴席,各色菜肴齐聚于一席之间,祝莪贴心地问陈易要喝什么酒,后者要来了一坛醇香的女儿红。
四人都上了席,有过上一回的经历,闵宁死死盯着陈易不放,而陈易向来脸皮厚得可以,哪怕是被小女友这样盯着,照样还是谈笑风生。
祝莪端着小碗细嚼慢咽,就坐在陈易身边,偶尔还帮陈易夹菜,而坐在背光处的秦青洛,有些让人看不清表情。
陈易夹着一块炖羊肉,肉质鲜嫩肥美,他佯装随意道:
“南疆不好吃羊肉啊。”
祝莪噙笑着说道:
“哪里不好吃?官人可不要听那京中的士子胡说,南巍又不是寸草不生的大漠,瘴气多是多,但短什么都不会短吃食。”
陈易咬着羊肉,吞入腹中后,轻声笑道: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只怕来日王府添丁,堂堂王子王女要是吃不上羊肉,那未免让人耻笑。”
话音不大不小,但落入到席间,三人脸色各异。
闵宁的丹凤眼稍稍瞪大了些,说不尽的震惊之色,她猛地拧头看向祝莪,那妩媚入骨的红衣女子微一怔愣,便捂住了嘴,满是不胜欣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