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寇仲在此,当知梵清惠虽没有临场目睹,却是心有灵犀,完全掌握宋缺的心意。事实上宁道奇因错过与敌偕亡的良机,落在下风,其中境况微妙至极。
他终明白梵清惠因何不住透出伤怀的神色,因为她对宋缺犹有余情,此着实非她所愿,是迫不得已的险棋。两败俱伤是最好的结果,若两败惧亡,又或一方面败亡,梵清惠将永不能上窥天道。
他到玉鹤庵来,最大的心愿是可立即见到师妃暄,纵使此可能性极为渺茫,仍可打听师妃暄的行踪。找到她,可告诉她自己正尽力玉成她的心愿。
举手推门,跨进玉鹤庵,院内铺雪给扫作七、八堆,院内树木积雪压枝、银霜披挂、素雅宁静。
徐子陵心中一动,恭敬施礼间道:“师傅怎么称呼?”
寇仲心中涌起自己没法解释的感觉,似是捕捉到某点东西,却无法具体说出来。
徐子陵道:“是以前的事哩,到今天我清楚明白其中的情由。”
梵清惠轻叹道:“我们哪来资格挑选未来的明君?只是希望能为受苦的百姓作点贡献,以我们微薄的力量加以支持和鼓励。现在统一天下的契机,再非在秦王手上,而落在子陵和少帅手中,决定于你们一念之间。”
徐子陵坐在她左侧靠南那排椅子其中之一,知客室四面排满椅几,他因不敢冒渎这位玄门的最高领袖,故意坐远些儿。从他的角度望去,梵清惠清淡素净的玉容融入窗外的雪景去,不染一尘。
梵清惠又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神色,一闪即逝,轻轻道:“听妃喧所言,子陵对她全力支持李世民而非寇仲一事上,并不谅解。”
在她离开前,寇仲唤住她笑道:“你为何会唤自己作小鹤儿的?”
梵清惠目光重投窗外雪景,凄然道:“宋缺与道兄定下九刀之约,他若不能奈何道兄。就退出寇仲与李世民之争。但他并没有施出第九刀,仍依诺退出。唉!在这般情况下,宋缺你仍能为清惠着想,教我怎能不铭感于心。”
徐子陵一呆道:“斋主法眼无差。”
徐子陵点头。
她看来在三十许岁间,可是素淡的玉容却予人看尽世俗,再没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动心的沧桑感觉。
不由苦笑道:“斋主不是像妃暄般当我为山门护法吧。”
梵清惠转瞬回复平静,淡淡道:“我刚接到妃暄从净念禅院送来的飞鸽传书,道兄与宋缺在禅院之战两败俱伤。”
徐子陵茫然摇头。
徐子陵明白过来。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真言大师当年传法自己,看似随机而漫不经意,实隐含超越任何人理解的禅机。
寇仲暂停审阅敕令等文牍的苦差,叹道:“你当我是去游山玩水吗?”
寇仲耸肩笑道:“那你要去便去个够,去个饱吧。”
梵清惠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只露出一丝首次出现在她素净玉容上发自真心不加修饰的喜悦,点头道:“我的好徒儿没有看错子陵。”
无名穿窗而入,降落寇仲肩上,接着仍是男装打扮的小鹤儿旋风般冲进来,不依地撒娇道:“小鹤儿要随大哥到江都去。”
在其中一个像小山般的雪堆旁,一名眉清目秀乍看似没什么特别,身穿灰棉袍的女尼正手持雪铲盈盈而立,容色平静的默默瞧着他。
小鹤儿欢喜得跳起来高嚷道:“成功啦,打赢仗啦,我要去告诉玄恕公子。”
梵清惠往他瞧来,合什道:“罪过罪过!物物皆真现,头头总不伤;本真本空,无非妙体。”
徐子陵一震道:“果然是梵斋主。”
徐子陵谦虚问道:“敢请斋主赐教。”
小鹤儿娇躯一颤,轻轻道:“大哥不欢喜这名字吗?”
小鹤儿始终没转身。低声道:“大哥是这世上最好心肠的人。”说罢奔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