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目光迎向杏目圆瞪,俏脸煞白的商秀洵,苦笑道:“我本打定主意,不让曹应龙活着离开。只因他交换的情报牵连到小弟一位朋友的生死,才不得不……”
徐子陵头皮发麻道:“这样做于他有何好处?”
曹应龙沉吟片刻,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道:“若我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出,必难入徐兄之信,幸好现在离天明尚有个把时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徐兄曾否听过魔门的两派六道?”
徐子陵心中却矛盾得要命。
顿了顿,像猛下决心般道:“杨虚彦就是杨坚之孙,杨勇之子,杨广的亲侄。”
徐子陵此时对他怀疑尽去,放开他双手道:“曹兄究竟尚有甚么未了之愿?”
曹应龙苦笑道:“若非魔门中人,又怎会和杨虚彦扯上关系?”
至少飞马牧场的人便不肯放过他,而徐子陵亦难以阻止。
商秀洵失声道:“甚么?”
接着又道:“两派就是阴癸和花间派,六道则为邪极、灭情、真传、补天、天莲、魔相。其中真传又一分为二,分别是道祖真传和老君观。”
徐子陵见曹应龙如此合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开始相信他洗心革面的诚意,也有点为他的安危担心,虽满肚疑问,却不敢岔远,忙道:“杨虚彦和石之轩是甚么关系,为何他会去害石之轩的女儿?”
徐子陵老实答道:“是石青璇,场主听过她的名字吗?”
徐子陵首次对他生出少许同情心,问道:“令师是谁?”
徐子陵低头瞥了手上的竹筒一眼,淡然道:“他用关于杨虚彦的秘密来换取半年的性命,好去完成一个多年来的心愿。”
一直以来,他们都弄不清楚杨虚彦扑朔迷离的神秘身份,既似听命于杨广,又似助外人来对付杨广。但假若他是杨勇之子,那害死兄长太子杨勇以自立的杨广,便是他的杀父仇人。
不知不觉间,离天明只有半个时辰,徐子陵的心神已全贯注到这既超然于江湖政治,又与之有密切相关的斗争去。
曹应龙狠狠道:“杨广的不仁无道,虽说与本性有关,但若非石之轩推波助澜,绝不会把杨坚雄厚的家当败得这么快。”
寇仲这时策马奔至徐子陵另一边,勒马停定,目光从曹应龙移到伏尸地上,背竖榴木棍的房见鼎处,却没有说话。
徐子陵讶道:“曹当家真的不怕我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仍下手取你之命吗?”
曹应龙点头道:“难怪会惹来徐兄这般嘲讽,实情是我在那种情况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被压制了二十多年的冲动和渴想,想去完成一个愿望,始会出言请徐兄放我一马。徐兄若怕被骗,我可先自动散去九成功力。只馀少许保命防身,那徐兄将无后顾之忧,更可及时援救石青璇。徐兄若仍认为不可行,请立即出手取我性命,本人绝不还手。”
曹应龙平静地道:“假若徐兄听后认为不值得的话,又或发觉本人所言有不尽不实处,随时可下手取本人性命,本人既不反抗,更不会怨怼。”
徐子陵听得茅塞大开,动容道:“佛门四宗是那四宗。”
见到徐子陵脸上闪过异色,忙道:“我虽身在魔门,但心中却对师门恨之入骨,皆因我成年后,在一偶然机会下,发现昔年师尊收我为徒时,竟下毒手尽杀我的父母兄弟姊妹,名之为‘斩俗缘’,使我心中充满愤恨,偏又无力反抗,只能把仇怨发泄在别的地方,到今天才憬醒过来,过去就像一场噩梦。”
寇仲颓然道:“陵少说过的话,就等若我寇小子说的一样。场主请见谅。”
曹应龙露出一丝枭雄气短的苦涩表情,道:“难怪徐兄有此想法,甚至稍前有人告诉我曹应龙会为求生与人谈条件。我自己就第一个不相信,唉!徐兄可否暂摒手下说两句话?”徐子陵犹豫片刻,终下令手下散往远处,但仍采包围之势,严防曹应龙逃遁。自己则跃下战马,来到曹应龙身前。
曹应龙答道:“严格来说,杨虚彦并不算魔门中人,他与魔门的关系,是因石之轩而来。”
这曾横行一时的贼酋像忽然间衰老了十多岁般,露出心力交瘁的疲态,苦笑道:“适才我瞧着徐兄以长棍洞穿见鼎的背心时,生出徐兄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敌人的沮丧情绪,刹那间千万念头在心中掠过,就像忽然从一个梦魇里扎醒过来,感到自己满手血腥,罪孽深重,然后是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徐子陵大生恻忍之心,拉起这曾横行霸道、杀人如麻的大凶人双手,一方面细察其散功是否属实。另一方面则制止他继续散功,骇然道:“杨虚彦告知你这奸谋时是多天前的事,我怎还来得及阻止?”
商秀洵呆了一呆,接着俏脸血色全消,寇仲心中叫糟,但又不知如何补救时,这美丽的场主尖叫道:“原来是石青璇,难怪徐子陵你竟置我们牧场的血仇于不顾,还放这杀千刀的恶贼入海归山,任他继续残害万民,算我识错你。”
说到最后,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不住喘气。
曹应龙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沉声道:“他就是连慈航静斋也畏忌几分的‘邪王’石之轩!”
徐子陵吁出一口寒气道:“向雨田临死前回复良知,石之轩既与碧秀心结合,理该亦改邪归正。”
曹应龙苦笑道:“徐兄确是高明,知道我散功后只能勉强再活一年半载,不过我这心愿只能靠自己去完成。唉!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我曾暗中背叛师门,与一女子生下一女,今次就是要抛开一切,回去见她母女一面,让她们知晓我是别有苦衷,非是抛弃她们。”
徐子陵坦然道:“正是他!”
曹应龙翻身上马,叫道:“此地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徐兄千万小心杨虚彦,假以时日,他将是另一个石之轩。”
徐子陵还是首次见到散功的魔门秘法,心中恻然,但又知不应阻止。
商秀洵脸寒如冰的道:“你当然帮他啦!我并不是发怒,而是需要一个满意的解释。”此时天色渐明,草原上虽聚集千多战士,但人人噤若寒蝉,屏息静气。
徐子陵愕然道:“竟有此事,石之轩凭甚么本事去颠覆大隋?”
他虽很想直接询问石青璇的事,但却不由自主被曹应龙的大爆魔门内情所吸引。至此才明白为何曹应龙那么有信心他会认为其情报物有所值,足以换命。
徐子陵叹道:“曹兄以前所作所为,正深合魔门之旨。”
再喘一口气,才接上徐子陵急要知道的问题道:“这小子不知如何竟身负内伤,必须潜修一段时日才可到四川去找石青璇,所以若徐兄立即赶去,很有机会抢在他前头,为石青璇化解此劫。”
接着俯身从怀内掏出一支竹筒,塞进徐子陵手内,这才夹马而去。少帅军四下散开,任他逸出包围圈。
徐子陵失声道:“石之轩,那岂非是石青璇的生父?”
徐子陵知时间无多,嘬唇召来坐骑,并问道:“二派六道究竟是那些派系,关系如何?石之轩又身兼那两派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