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做作的拉过林安心毫无瑕疵的手,徐知诰对神色抵触的林安心温声道:“其实青衣衙门还是你去掌管合适,毕竟是细致的活计,周宗做得未必有你好。”
已经多年不曾踏出过深宫一步的杨溥,早已忘了市井是怎样一番模样,好在徐知诰对他不算刻薄,每日里还能饮酒作乐,与美人为伴。
大吴皇帝杨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从面相上看,生得俊朗魁梧的杨溥,本不应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作为一代枭雄杨行密的儿子,他也不乏个人勇力。
开科取士,是朝廷贡举制度,是为国家量用人才,高中的士子,效忠的是朝廷。
“三日后,大军北上,此战必胜!”徐知诰站起身,威风八面。
说罢,挥手叫来一名亲信,“去禀告徐相,今日无事。”
见徐知诰只是用一种不用言明的眼神看着自己,林安心内心的翻腾更甚了一些,不得不长话短说,“丞相便没有在大吴开科取士的意思?只有开科取士,才能最大程度引用人才,使我大吴富强。”
明明应该睡死的杨溥,却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小宦官,眼神明亮得像是星辰。
杨溥摆摆手,“功臣也好,罪人也罢,都不是我惹得起的,我只想醉酒当歌,了此残生!”
王朴苦笑道:“军师如此言说,让朴不知该作何言。然则我军箭矢耗尽、兵甲折损近半、士气低落,已是事实,若是再战下去,只怕有覆巢之险。”
一身白袍的莫离登上望楼,轻摇折扇,远望扬州城。
“徐知诰正准备积蓄所有力量,反攻江淮,与中原决一死战!”小宦官压低声音道。
吴国的败机,未必不是杨溥的转机。
对这些人而言,他们的命运早就跟君王联系在一起,君王死,他们也不得不死。
“如何?”杨溥问。
扬州。
徐知诰磨砂着林安心的手,眉宇间尽是陶醉之色,“大吴有大吴的策略,上书言事,不也是取士用人之道?”
史虚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
宦官面色数变,最终叹息道:“陛下说的是,陛下再饮一杯罢。”
“先生之意,莫不是还要劝丞相,在楚地与江淮二地中,择其一地?”周宗冷冷道。
徐知诰看到盛装打扮的林安心,心头已经了然,这让他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意,在他看来,林安心最终还是向他妥协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回到青衣衙门主事,她愿意付出那份代价。
哪个被篡位的君王死的时候,是一个人死的,身旁没有陪他一起死的宦官嫔妃?
莫离望着扬州城,“难以为继的岂止是我军,扬州亦在生死边缘。”
“陪我饮上两杯。”心情大好的徐知诰让人上了酒水食物,在小案后坐下,对林安心复杂的眼色并没有多想。
她终于明白,徐知诰还是没有那份胸怀。
金陵。
“好!”徐知诰抚掌而赞,“此番定能叫北贼有来无回。”
吴国很多人都开始对徐知诰不满。
吴国丢了江淮半壁,东部七州只剩下和州一州与寿春、扬州两城,西部七州则是乱象不断,不是被中原偏师攻占,就是被劝降,还有那些想要自立的。
周宗对堂中众人道,“北贼出战江淮已有半年,幸赖扬州防备得力,精锐袭扰不停,北贼眼下正处于士卒疲惫之际,我有十万将士北上,又且锐气正盛,当可一举解扬州之围,将北贼逐出江淮!”
“不过是在徐知诰面前受到了冷遇,不甘自身权势财物被徐知诰一党倾轧,想要反抗徐知诰罢了,可笑的是竟然还要拉上我陪葬。”醉得坐不稳的杨溥晃着酒杯,冷笑着说道,“我们凭什么跟徐知诰斗?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上书言事当然没有开科取士好,眼下吴国与大唐征战不休,正是需要加紧任用人才的时候,徐知诰仍是不愿打开大门开科取士,这就说明在他眼中,他的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莫离淡然道:“凡此种种,我皆知晓。”
“半年来,朝廷共在国中与闽地、泉州招募新勇五万,再加上各镇招募的新卒,此番北上渡江的将士,能达到八万有余,再加之和州的王会与王彦俦所部,总兵力能到十万。”
大丞相府。
杨溥的身边虽然基本都是徐知诰的人,但也并非全都是。
王朴看了看莫离,欲言又止。
被搀扶着回到寝宫的杨溥,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他的心腹谋士,除却正在楚地与周本主持战事的宋齐丘,基本都在,周宗、马仁裕、史虚白、韩熙载,包括卢绛、蒯鳌,以及新晋俊彦查文徽、陈觉等人。
林安心稍事迟疑,还是款款来到徐知诰身旁坐下,缓缓斟酒两杯,然后举杯共饮。
杨溥默然点头,却没有说话。
话音落下,不等王朴多言,莫离转身过,正色道:“天气转暖,此正用武之时,文伯岂能不知,江淮最终决战,已是近在眼前?”
衣袂轻舞,折扇上的一方山河若隐若现。
“我想得很清楚。”林安心消失在门前。
眼见徐知诰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哪怕是明知唐军已是疲惫之师,吴军断无失败之理,史虚白仍旧是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