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杀声惨烈,大军正激战。
“宰相大人……”
旁人是怎么说她的?与耶律德光狼狈为奸的逆臣,待价而沽损公肥私的投机者,吃了失心丸得了失心疯一心把持权柄的奸臣……
“这……”心腹错愕不已。
“宰相大人,在下劝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来人厉声道,“你早已跟殿下有过协议,不会阻拦殿下进城!”
耶律敏松了口气,心头一直绷紧的弦刹那间松了,就好像天在这时塌下来,也不必只靠她一个人来强撑着。
这样的时候,城中最嚣张跋扈的纨绔、最无法无天的流氓,都识趣的选择了在宅院中蛰伏,无论是被美妾娇婢环绕还是只能守着一锅冷饭,都不敢迈出房门一步。
“扎营吧。”李从璟收回目光。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耶律敏头也不回的离去。
“是吗?”耶律敏冷笑一声,满面嘲讽,“身为君王,却用刺客来行刺并无过错的臣子,身为兄长,却用杀手来暗杀自己的妹妹,这样的恩赐只怕一般君王也做不来吧?”
“宰相大人,大人!”把守府门的卫士急匆匆跑进来,如同身后有恶犬追赶一般,连兜鍪都跑歪了,他人还没到,声音就已先传了过来,“来了,来了!”
耶律敏在控制韩延徽之后,便将此事在西楼公开,所以这件事如今已不是什么秘辛。
这些时日她受的苦,她背负的压力,只有她自己知晓。
西楼城上晴空万里,然而所有人都分明能感觉到一团黑云的存在,正是这团黑云,压迫的众人喘不过气来,压迫的众人心思惶惶。诡异而又肃杀的气氛犹如瘟疫,弥漫在城池的每个角落,也如一柄利剑,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现在,耶律敏带他们走上了这条路。
耶律敏没有着急回答,她先是坐了下来,凝神细想。
“耶律敏!”老者在她后面喊,神色复杂又带着一股轻蔑,“李从璟手里的兵马还不到两万人,先前能攻破仪坤州已是依仗天幸,难道你认为他还能突破饶州军的防线,来西楼替你做主?”
耶律敏站起身,对房中诸人道:“你们都给本相记住,契丹想要繁盛,想要繁盛的长久,靠的不是劫掠,不是吞并其它部族,而是好生放牧、好生耕作,好生经营我们自个儿的家园,去与他族、他国的人互通有无。战争来来去去,只会让更多人流血牺牲,而劫掠得来的财富却不足以受用三年。唯有靠双手劳作,才能真正实现家富民足,经久不衰。而这些,只有大唐能够帮助我们。”
李彦超观察半晌,笑容揶揄,“势均力敌,势均力敌,谁胜谁负不好说,不好说啊!”
“耶律敏到底想干什么,朕的使臣已经入城了好几拨,时间都过了这几日,如今两军都开始交战了,她为何还不派遣大军来助战?她为何还不派军攻打耶律德光?她在等什么!”
耶律敏看向心腹,“你可记住了?”
“都是一帮逆臣贼子,全都是逆臣贼子!”耶律倍满面通红,如同受伤发狂的猛兽。
片刻后,耶律敏道:“带进来。”
不时之后,老者站在厅中,对前来相见的宰相怒喝道:“耶律敏你到底想干什么?!皇上已经到了城外,你为何不打开城门,迎接皇上入城!”
“宰相大人……”
“败……败回饶州了。”
先前来的老者虽然满脸怒气,但也仅是愤怒而已,言谈举止间并不敢真的触怒耶律敏,但眼下耶律德光的使者在见到耶律敏后,便是一副兴师问罪的神色,开口便是斥责:“宰相大人,因你一直拖延不肯打开城门,如今耶律倍回师而来,殿下已经被迫在城外与之交战,殿下遣在下来问问你,你到底打算何时打开城门,你还想拖延到什么时候?”
耶律敏坐了下来,不再看老者,悠悠道:“我为何要下令大军出击耶律德光?”
“什么?”
“是,下官……记住了!”
李从璟甩了甩马鞭,笑了两声,“派人去问问耶律倍、耶律德光,孤王已经到了,身为臣子,此时不来跪迎,更待何时?”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压抑沉闷的氛围中坐得住的。
“你……在下是殿下使臣,你怎敢如此冒犯?你……哎哟……啊……”
耶律敏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道:“谁说本相要做他耶律德光的臣了?”
耶律敏身子骤然一僵。
“那又如何?!”老者怒气不减,“城中有精锐大军数万,只要你命其出战,背击耶律德光这个逆臣,皇上便能将此子一举击溃,到时如何不能进城?!”
每个人都知道,高耸的城墙外,契丹皇帝与契丹藩王的军队正在恶战,而那位把持城中最高权柄的铁血女宰相,却紧闭城门,既不下令大军出城相助任何一方,也不给任何一方有进城的机会。全城戒严,前所未有的戒严,便是那位宰相唯一的命令。
终于来了么……
但她从未有过动摇。
“你……身为人臣,岂能不顾君王?”老者的气势竟然有一瞬间的下降,但随即又重新提起,“你不要忘了,你有今日权势,都是受皇上所赐!”
“这是何意?”老者问。
“是……听说饶州五万驻军悉数去拦截唐军北上,也不知秦王殿下能否成功抵达西楼……若是秦王殿下来不成……这些时日,城中那些耶律倍的势力与城外的耶律德光,可是一直在施压……宰相大人日夜辛劳,下官们心里都明白,其实宰相大人身上的压力比谁都大,毕竟西楼城这么大,人心复杂,如今城外又在激战……”
“既然没有,那就不必再费我口舌。”耶律敏仍是头也不抬,“来人,拖下去,打!”
“宰相大人,耶律德光日后毕竟是要登基为帝的,你这样不给他留情面,日后怕是不好为臣啊!”耶律敏的心腹担忧道。
因为那人在南下的时候,对她说过,他一定会来。
一队甲士护卫着一辆马车火急火燎的赶到北院宰相府外,从马车中出来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眉宇如鹰不怒自威,他抬头看了一眼府门上的牌匾,拂袖冷哼一声,龙行虎步进了府门。
“耶律德光这狗贼,竟敢真起兵来攻西楼,简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朕一定要将他千刀凌迟,朕一定要吃他的肉、饮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