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备研制处的刘老和徐半仙,一致认为应该给这东西命名为“天罚”,由此可见此物带给他们的震撼有多大,他俩研制这东西也有七八年了,如今姑且这般忌惮它的威力,要想这东西出现在战场上后,不把双方将士吓呆,也是不可能的事。
翌日,天明,卢龙军于营前列阵,逼向仪坤州城池。
“殿下,陷阵士已经集结完毕。”李彦超来大帐向李从璟汇报。
李彦饶的一名亲卫副都头,被他的一名老乡投奔,两人因为自小相识,加之对方有意巴结,副都头很快便对那人亲切有加,并介绍对方进了卢龙军。
李从璟当然理解耶律黑格的意思,也不会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含笑道:“论起狂傲,你可是半分也不输给你的主子。”
耶律黑格这话说得信心十足,而己方越是有信心,便越能让对手忌惮,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是以可劲儿夸大言辞,想看看李从璟的脸色,然而他很快就失望的发现,李从璟眼中并没有对雄城和对他的畏惧,甚至连原本该有的重视之色都没有。
而这三千将士中,有五百甲士,皆负包裹。
李彦饶在方才也是想起此事,这才毫不留情斥责了多嘴的亲卫。
……
“要做到这些,靠什么?靠嘴皮子不行,靠仁义道德不行,要战胜一个个对手,得靠浴血拼杀。‘天罚’能有助于我实现这些目标,我为何要舍弃它、不用它?”李从璟断然摇头,“圣人或许会唾弃它,但我不会。”
论阵势,耶律黑格背倚雄城,那一个个军堡中甲士肃立,刀弓待发,自然是颇有底气。李从璟身后军阵森严,如湖似海,锐气逼人,不过李从璟倒是面容和煦,显得淡然从容。
“愧疚?”李从璟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却完全没有喜悦的意思,“我不愧疚。身为军人,我要考量的,是如何决于胜沙场,击败敌军,带领我的将士取得胜利,那就是我的天职。身为秦王,我要考量的,是如何让大唐强盛,一统天下,再造盛世,那就是我的使命。身为汉人,我要做的,是让汉人屹立于世界之巅,我们可以欺负别人,但别人不能欺负我们,要如班固所言,敢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做完一切该做的事后,李从璟回到大帐,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从某种程度上说,明日之战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场战事,场面是否会失控,战局是否会朝他期望的方向演变,他心中的信念虽然坚定,却还是不得不担心,因为那毕竟是没有旧事可供参考的。
登上角楼,李从璟在月下迎风而立,久久不能言语。
今夜的卢龙军营盘,看似平静,实则正在酝酿巨大的风暴。
人在发达之后总是喜欢显摆,在老乡面前更是喜欢吹牛,一次醉酒之后,那名副都头在老乡的言语刺|激之下,将他要随李彦饶去仪坤州密访的机密,当作夸耀的资本说了出来。
契丹细作收买副都头老乡的手笔,在兵法用间一道中称之为“乡间”,并不稀奇,但能量绝对不容小觑。
李彦饶抬高仪坤州的进攻难度,无非是想突出卢龙军攻略此地的功劳,这种小媳妇一般的心态,李从璟自然懒得理会。
“本就是老熟人,理当一见。”李从璟不急不缓一挥手,准了耶律黑格所请。
李彦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亲卫一眼。
明日就要开战,所有的准备都要在今日完成,对“天罚”第一批使用者,李从璟还是有些话要交代。
李从璟哂笑一声,“你的口气的确很大,大到让孤王恶心,你也不必多言,且归去好生守城。今日日落之前,若孤王不能攻下你的城,孤王将自个儿脑袋双手奉上。”说着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让耶律黑格赶紧回城。
李从璟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他打量着眼前这名原本该是契丹军界未来顶梁柱的年轻将领,“喜从何来?”
李彦饶因为知道那批“军械”的厉害,故而有信心夺下仪坤州,但李从璟并不像他那样乐观,那批军械的性质他很清楚,如何发挥它们的威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李彦饶作为卢龙军方二号人物,若是他落在了契丹手里,卢龙军将遭受难以想象的损失。
一方面,他迫切希望看到那东西发挥作用,毕竟这是他准备了多年的成果,他希望它们面对实践的检验,但又担心结果不如意;而另一方面,他也多次问自己,让这种东西提早面世是否真的合适。
再者,这东西的威力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毕竟是第一代成品,跟后世的差距无法用语言描述,只要想想这东西出现后的那些朝代,战争的方式并没有多大改变就能体会一二。
创造的新事物就要面对战争的考验,就要在天下人眼前被展现出来,作为这一切的主使者,李从璟的心情很复杂。
不日李彦超率大军主力赶到,卢龙军便在城池前面扎营,此地处在七老图山边缘,木材搞一搞也能搞到,就是石料要难弄一些,要不然营盘可就不好扎了,毕竟是战时营地,要求要比行军营地高上不少。
这名亲卫也是个机灵的,联系这些时日行军路上的见闻,他进一步道:“此番大军北上,‘那些’甲士护卫的,是十几辆马车,卑职看过那些马车留在路上的车辙,深得很,不像是载的人,倒像是载的一些沉重物什,莫非是新式军械?”
李从璟披挂齐整,策马行于阵前。
而没曾想,副都头的老乡早已给仪坤州的契丹细作收买,是以李彦饶的行踪很快败露,耶律黑格得知此事后,更是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李彦饶往里钻。也亏的是李彦饶有些势运,幽州军情处及时查到了细作行踪,并且顺势拷打出这个消息,派人火速去追回了李彦饶,这才让李彦饶没有给瓮中捉鳖。
“为迎唐军北上,本帅在此苦候数年,如今终于等来卢龙军,总算不负本帅每日翘望之情。只是不曾想秦王也亲自到了,真乃意外之喜。”耶律黑格趾高气昂的盘在马背上,说话的口吻大有很解气的意思。
至此,李从璟登上望楼,俯瞰战场,但见铁甲海洋前端,已分出一块矩形湖泊,正快速涌向山坡——那是承担先攻任务的大军前锋,从方阵的规模来看,人数在三千上下。
“秦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耶律黑格挑起眉头。临阵对话若是能打击对方士气,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是以他很张狂的表示:“且不说秦王能攻下此城,十日之内,卢龙军若能接触到主城城墙,本帅大可开门出降!”
两军对垒,最要提防也是最难提防的,便是对方的细作,你永远不知道,你身边哪些人是对方安插的棋子,也无法知道,哪些人刚好被对方收买,即便他没有背叛之心,也极有可能泄露了重要军机。
“让‘天罚’面世,的确会使更多生灵灭亡,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愧疚。我若会因此愧疚,当初就不会披甲执剑,征战沙场。用‘天罚’杀人是杀人,难道用手中剑杀人便不叫杀人?我若说我愧疚,那不是真的愧疚,那是伪善。”
望着防备严密的营垒,李彦饶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些时日在幽州初见那批“军械”威力时的场景,那是他今生都无法忘记的恐怖场面,也正是因为有那些东西,所以哪怕是亲眼看到仪坤州城防雄伟的不像话,他也有信心夺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