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细细知道,这一回,她恐怕回不去了。
大唐已经占领两川,禁军尚未归朝,二十一名官吏被杀案以及之后一系列事端,的确会让蜀中混乱一阵子,给朝廷推行天成新政造成一些麻烦,但不可能真正动摇帝国对西川的统治。
既然明白,为何要花费这样大的代价来做这件事?
即便西川有许多事端,但只要没有大军来犯,一两万禁军,再怎么都能从西川抽调出去的。
的确,身处田垄阡陌中的她们,已能透过茶树看到前方赶来堵截的黑衣影子。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他们这几个人太渺小了些,已是插翅难逃。
“论对西川之了解,有能力在战争前后渗透到西川的,以吴国的可能最大。”莫离道,“以徐知诰的脾性,无论如何,扰乱西川,吴国都该有一份才是。吴国向来与契丹来往甚密,想必此番二者定有密谋。”
附近的军情处据点刘细细早已记在脑海里,但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赶过去,因为对手着重封锁了通向那些方向的道路,她们早已换了几次方向。
当孟延意最后一次摔倒之后又立马爬起来,倔强的还想再往前跑时,她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一个长发身影,那个曼妙的身姿,在此刻竟然如同山岳一般难以跨越。
终于,连孟延意在内,身旁已经只剩下四个人,当伤势最重的军情处锐士提出要留下断后时,刘细细拉住了她,摇头时脸上满是悲戚之色,“走不掉了。”
鲜血顺着手臂淌上梆笛,沿着笛孔侵满笛身,又从笛身滴落到地上,刘细细来到孟延意面前,她发现面前这个应该说是很苦命的女子,细汗如织的脸上并没有太惊慌神色,她歉然道:“此番护不了你了,别怪我们。”
任凭孟延意如何挣扎,也摆不脱两名锐士有力的手,她双目含泪,哀求的朝刘细细道:“刘都头,你不能这样做,不能……”
李从璟同意莫离的推断。
被追杀是从何时开始的?刘细细已经记不大清。作为此番孟延意外出的护卫,她们早先的行程一直平淡无奇,虽然孟延意一直在顺江探查、走访,摆明了是要寻找她那早已不知所踪的父亲,刘细细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地方。
若说旁人不能看透这一点李从璟不觉得奇怪,但徐知诰不可能看不明白。
她早已分不清,那是她回去的原因,还是活着的理由。
……
就如当下一样。
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天真。徐知诰不会这般目光短浅。
故,若是契丹的的确确参与到了搅乱西川的事情中来,他必定还有盟友。
她恐怕再也不能看到那个熟悉而疏远的身影。
最为紧要的一点,难道徐知诰认为,西川不稳,大唐要稳定西川,便抽不出太多军力,他攻楚时大唐就拿他没办法,只能干看着他出兵,而不能有所作为?
吴国(帝国,君主称帝)的确比楚国(王国,君主称王)强很多,但楚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就算如今楚王病卒,楚国国政有些不稳,但退一步说,战争开始后,李从璟根本不需要抽调太多禁军兵力,他只需要带领一万禁军精锐入楚,就足以让吴国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此事要最终下结论,还是要等在那支雇佣兵中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或是等剑子与张金秤在河西查出端倪。
直到今日,当刘细细察觉到路边的危险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什么,只能护着孟延意逃亡。
这个理由根本不够。
因为吴国要攻打楚地?
长剑早已折断,不知丢在了何处,被鲜血染红的双手只能紧握那支一直陪伴她的梆笛,让她更有勇气去面对眼前似乎无穷无尽的杀手。
三下五除二将衣衫调换,刘细细不由分说,将不住摇头的孟延意塞进一丛茂密的茶树里,“你躲在这里,待他们追我们过去之后再出来,你顺着田边道路一直往西走,三四十里之外会有一座小镇,彼此有我们的据点,到了那里你便安全了。”
其实不止契丹,按理说鞑靼部也有达到以上条件的可能,但就目前来看,鞑靼部并没有与大唐为敌的意思,况且要支付的雇佣兵钱财,鞑靼部不是拿不出来,但肯定会颇为吃力,在隔壁有契丹这个强邻的情况下,鞑靼部也不可能如此作为。
李从璟想了想,摇摇头,“孟延意能有多大用?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反贼的女儿罢了,又非亡国公主,没那么大能耐。不过……”李从璟顿了顿,“孟延意应该是个突破口,她身上隐藏了何种秘密,对手准备拿她来作什么文章,还有待你我去发现。我总有种预感,她不会是关键点,但会是引出关键点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