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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杀中的第五姑娘身若矫龙,行踪转换不定,她每一个动作都让红裳如茉莉盛开又凋零,收放自如的两柄袖刀,血滴不断从锋刃滑落。她挥刀错身的动作淋漓而放肆,每一度开合都如同生命临终的起舞,因而才能没有丝毫保留。此刻,谁又能看得出,她早已身受重伤?
至于军情处,止戈部人手大部在城外,受第五姑娘、李荣、赵象爻调度,其余则主要在吴长剑带领下,于驿馆和孟松柏并肩作战。如此说来,李从璟眼下能用之兵,不过眼前这一千君子都。
形势对李从璟很是不利,要说失算,只能说江陵军来的太及时,人声骤然大噪,而李从璟又无斩杀高季兴之念。
他收回长槊,也不说话,只是将大吼着杀来的一名南平王府卫,一转手劈飞了脑袋。
“护驾,护驾……”高季兴张皇后退,咆哮着驱赶左右护卫迎战,声音急切、躁动而又慌张,他没注意到,他身旁的护卫,看向李从璟和君子都的眼神,充斥着无法掩盖的恐惧。
他想,什么勇武无双,都是屁话!冲锋陷阵、浴血拼杀,谁年轻时不曾为之,老子曾也亲冒锋矢!但那又如何?一旦据有高位,谁还会带头冲锋!战阵之中凶险无数,任你是谁,随时都有丧命可能,堂堂秦王,国之骄子,哪有不珍惜自身金贵之躯的道理?
那少女静立墙头,而一个个手持长刀的青衣锐士,身影矫健,或跃墙而入,或破门突进,此情此景,恰似众星映月。
说完大局,再看眼前。高季兴护卫,自然是荆南军中绝对精锐,战力不容小觑,虽只三百众,如今却士气高昂,阵型在经过最初错乱后,渐有重归严密之象。
若说浓墨重彩,眼下大地为书页,人身为毛笔,这一道道鲜血,当复如是。
李从璟带领百骑君子都,悍然入阵!
徐知诰一把将宋齐丘扒开,事已至此,徐知诰反倒没了惊骇之色,至少表面上显得从容镇定,他有军中厮杀术傍身,倒也不惧等闲之辈近身,此刻提了柄长刀在手里,昂胸挺立在门口,不肯龟缩进屋中,倒是气度不凡,颇有气节。
依稀灯火照在院中,不明亮还很昏暗,挥刀错步的锐士们人影幢幢,你来我往,身体不断冲撞着微弱的缕缕光线。
李从璟在江陵的军力只有充当护卫的两千余君子都,这其中还有一个指挥被包围在驿馆,自保尚难,更不用说突出重围前来支援,东门距离北门不远,却也不近,彼处的一千君子都,眼下定是也被缠住,脱身艰难。
长刀从她娇弱的肩头滑过,撕开一刀狰狞可怖的伤口,她微躬着背,将袖刀送进对方的咽喉,红着眼用低哑的声音嗔吼道:“军情处,不会一败再败!”
所谓狡兔三窟,所谓左院掩护,第五姑娘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徐知诰,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李从璟没有再强行向高季兴杀过去,反而杀出阵外。
眼见李从璟远离自己,高季兴不禁大松一口气,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若说真不忌惮李从璟,那是自欺欺人。但而今见李从璟主动退却,高季兴神色却又倨傲起来,眼中尽显轻蔑之色。
马蹄下落,长槊随即劈斩而下,高季兴哇呀呀怪叫一声,举刀意图格挡。
马踏尸首而来,盔甲被鲜血染遍的李从璟,再举长槊,将高季兴面前的护卫统领一槊挑于马下。紧接着,李从璟勒住战马,战马在高季兴惊恐的面目前人立而起,那马蹄仿佛要踩碎高季兴的面庞一般。
将长槊挂回鞍边,李从璟勒转马缰绳,策马离去,丢给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南平王一句话:“天下精锐,唯出我家!”
李从璟在杀出南平王府卫阵型后,并未远去,而是调转了马头。
只是片刻间,李从璟再次杀到了高季兴近前。而这次,他不再是数骑入围,而是领君子都破阵!龟缩在甲士背后的南平王高季兴,且不说反咬一口,将连逃脱的机会都不再有!
多年来,战争永无休止,鲜血能够失而复养,同袍却不能死而复生,岁月也无法循环往复,多年前的单纯明媚,再不能重拾在手心。在不断的失去中,战斗除却释放心底的暴烈,又还剩下多少意义。生活是在既定轨道上奔驰的马车,只是朝着远方的终点前行,永远不知停歇。若能有幸再见明日朝阳,它又能带给生命怎样的答案?
只不过也仅限于此,徐知诰并无冲到院中与人拼杀的意思。
他只能喊出这样一句话,在话音落下时,李从璟平端的马槊,已经将他刺下马。
具有某种喜剧意味的是,青衣衙门锐士着黑衣而不着青衣,着青衣的不叫青衣衙门而名军情处。
冲阵中的李从璟不发一言,拼杀中的君子都同样沉默无声,唯有轰隆的马蹄声,与面前敌人的惨叫,才是他们冲阵的注解。
马蹄奔动如雷,甲胄狰狞如兽,军阵压来如山。面对这样的对手,距离君子都军阵最近的南平王府卫双眼挣大,想也不想,惯性嘶吼道:“护卫殿下!”
无数正在埋头苦战的君子都,没有回首,却纷纷抬起头,坚目咬牙。
听了高季兴的狂妄叫嚣,马背上的李从璟只是发出一声轻微哂笑。
平端的马槊在连刺数人之后,李从璟手臂往前一伸,配合手腕的转动,长槊如同巨蛇吐信,翻滚着刺入面前一人的咽喉,瞬间便将对方的脖颈搅碎。
辉煌的灯火下,明光铠轻泛寒光,李从璟立马举槊,喝了一声:“君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