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保机看得更远些,他接着道:“能速败三万北路军的,必是敌军绝对主力和精锐,依据军报,前战主攻的乃是幽州军,倘若此战能击溃、歼灭这部分幽州军,则此地战事,至此已定。李从璟再有谋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认败、认死!”
“……是!”军士再不敢多言,解下号角交给大明安,满怀感激行礼,退了下去。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大明安又道。
无数火把雨点般落入道上的契丹军中,大道顿时亮如白昼。箭雨腾空,划过一道弧线,在月光下现出帘幕一般的轮廓;山石如洪,江流入海。
……
“世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军士诚惶诚恐。
李四平顺着大明安的眼神看去,自然知道对方指代的是谁。李从璟已领君子都出战,但是莫离、王朴却和另外一部幽州军留了下来,现在,两人的大帐里都已没有灯火。
如此看来,大明安此时微笑适然,也不过煞有介事罢了。
军营中,灯火通明,无法安睡的大明安走出大帐,步上角楼,登高而望。
营中还有一人睡不着,他本来在军营中信步走动,远远看到大明安,就走过来登上角楼,向大明安行礼。
“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李从璟不避艰险,不惜亲临渤海亲自征战,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大明安幽幽说道,神色复杂起来。
“敌军已至十里之外!”有斥候回报。
李四平想象不到,大明安也想象不到,这让他们心头如同蒙上一层阴霾。
的确,李从璟冒这么大风险,出这么大气力,图什么?他想要什么?凡事皆有因由,李从璟出兵渤海,因由自然不会仅仅是与大明安有盟约那么简单。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因为这里面有无限可能性,好坏不一,越往深处想,越叫人不安。
李四平本在苦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猛然惊觉,立即收敛神色,肃然道:“是!”
耶律阿保机胸有成竹,“援军不宜过多,否则拖慢行军速度,贻误战机,只要精锐即可。此行,非司近部莫属!”
“敢问皇上,意欲遣何部增援先锋?”
“三里!”
“将军,这地方叫什么名?”
“北路军虽败,毕竟有三万之军,敌军能胜之,代价不会小;先锋军虽只万人,却乃精锐,即便遇到些麻烦,不会轻易落败;而朕若是不令其后撤,立遣精骑增援,还是半日即能赶到。”耶律阿保机目光深沉,嘴角却含着笑,“若是敌军没有与先锋军交战也就罢了,如若交战,在朕派遣的援军赶到时,必是相互深入之局面,此时己方生力军加入,你说,敌军是败,还是不败?”
孟平心里知道,杨重霸之所以问此处地名,是想记住他曾今战斗过、流血过、也埋葬了他生死同袍的地方,甚至,这里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埋骨的地方——亦或许只有战死,没有埋骨,尸身曝于野,被鸟兽啃食。
李绍城陡然睁开眼,抬头看向一侧山脊。
杨重霸坐在石块上,怀抱横刀,望着白日战场,一动不动。星辰如海,黑夜并不漆黑,但视线却也并不明朗,杨重霸此时的凝视,会显得很吃力、很累。
“先生是想说,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明安看穿了李四平的心思,见李四平点头,微微一笑,“若是李从璟听了先生这话,一定会给予四个字的评价。”
冬夜严寒,山风如哭,作为伏军,却不能点火,将士们就着冰水咽下干粮,不停向手中刀箭呼出一团团热气,揉搓不停,以免甲兵被冻住。
大明安佯作生气,板起脸道:“这是军令!”
“哪四个字?”
“一里!”
……
大明安注意到军士的窘迫,心中有所触动,走上前,接过军士手中长戟,对他道:“把号角给我,我来替你,你且去歇息。”
“五里!”
记住战斗过的地方,不仅仅是记住地名。但无论如何,都需要知道那个名字。
杀声四起,从天而降。
一众精骑立于道上,阵型和山峦一样稳重,李绍城端坐马背,闭目养神。冷风吹起骑兵们的黑色披风,动如浪涛。
一团火把在山脊亮起,顷刻间,周山皆亮。
大明安笑意不减,却道:“真英雄?那得等李从璟真胜了耶律阿保机,才能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