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皇城里的赵樽。
今儿为了看守赵绵泽,他没办法去参加帝后大婚,也没有亲眼见到他期待已久的隆重盛典,心里正郁闷得紧,听见赵绵泽这厮竟然也把他当下属使唤,不由鬼火往上冒。
“去备水。”赵樽慵懒地说着。
他、丙一、包括赵绵泽,都以小人之人度了君子之腹。
丙一怔住,阿记也慌了神,急得面色发青,“不行不行。少爷,我没事的,我自小练武,这几十斤重的铁链,对我来说,没有半分为难。我仍然可以伺候你的。”微顿,她又咬唇,“……你是主子,身份尊贵,如何能替属下吃苦?”
推门而入,他脸色不太好看,横着眼看赵绵泽,“有事?”
赵樽是赵绵泽的亲叔叔,不管为了什么,他夺了赵绵泽的皇位,若是再亲自杀害了他,在宫中那样的地方,难保不落入别人的眼睛,留下千古骂名……他这是要赶尽杀绝,还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啊。
不由感慨:跟在赵樽和夏初七身边的人,似乎都有点不正常。
于他而言,是不是离夏楚越远,他便越有安全感。
很细微的声音,仍落入他们的耳朵。
逃出去?阿记吓得唇角抽搐,像听了个笑话。
他苦笑,若是有法,他也不会有今日。
良久,他重重一叹,“阿记,你道我们如何出来的?”
烛火细的曝响,可他们两个人都似未觉。
赵绵泽并不回答,只用那只活动的手轻轻扶了她坐在炕桌边,自己拉了一张棋椅,敛着神色,继续摆弄棋局。
“……”赵绵泽挑眉,仍是不动弹。
顿一下,她盯住他的眼,一字一句清楚道:“阿记对少爷,亦如是。”
阿记心里一叹,觉得自己与他……确实云与泥之别。
张四哈举着火烛,脚下虚软,回答声也微微发颤。
“沐浴完再就寝……”他叹气。
阿记知晓他问什么,却只微笑,“我向皇后娘娘求了情,她便放我过来了。”
这是阿记第一次看见赵绵泽杀人。
除了落子时清脆的触及声,整个人天地,只有窗外的风声和雪声。
皇城的暖阁里,温暖如春。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可赵樽似乎根本没有听他,只微锁眉头,一步一步往赵绵泽先前坐过的棋椅走去。好一会儿的时间里,他只看着棋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那凝重的脸色,瞧得丙一心里发毛。
见多了那样的污垢,她懂得丙一对她的仁慈。
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在钻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为了区区下属,你到肯吃这种苦……”
可只一瞬,他的脸色便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你为什么要来?”
“像个爷们儿!只不过……”盯着迎面走来的矜贵男子,他一脸漫不经心的笑,“若无艰辛,何铸情深?今儿小爷我闲着,不如做做好事,让你们更加情深意浓好了。”
身在这样的境地,他竟能轻松如期?
阿记喜极,虽然明知道他只为安慰她,也不由笑得眼角湿润,“少爷,我……其实不怕死……我看永禄帝这般,也不会让咱们受什么罪……便是死,也能走得安详。少爷,你这一生不得所爱,那下一世,你要早早去候着她,不要再错过了……而阿记,只要远远看着你安好,就足够了。”
“嗯,辛苦公公了。”阿记反过来安慰他,握住赵绵泽的手腕越来越紧。
洪阿记赶紧接过来,满是感激:“张公公,你们的恩情,若有来日,定将报答!”
“是。”张四哈解释道:“小顺子家的表哥驾车等在庙门口,他会带你们离开北平。而奴才,只能送你们到门口了……”说到这里,他又抢步过去,从角落的破椅子堆里,刨出一个包袱来,递到阿记面前,“这是奴才等为陛下凑的盘缠……奴才们在宫中也花不着银子,这些年拜陛下所赐,都攒了些家当,银子不多,却足可够陛下三五年生活无忧。”
赵樽没有看他,淡淡道:“十年磨一剑,他竟破了局。”
丙一哪里知道当初赵绵泽与夏初七的赌约?他闻言走过去,不解地紧盯棋盘。可他压根儿不会下棋,也瞧不懂个中奥秘,只撇了撇嘴唇,低低道:“怪不得,属下看他在这儿琢磨了一天,饭都不吃,想来是花了些心思的。”
张四哈顿步,转过头来,正想腻着笑询问,胸口便传来蚀骨的刺痛。
看来是完事儿了!郑二宝寻思着,“嗳”一声,换上终年四季不变的笑脸,入得殿去,隔了一道厚厚的锦帐,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您有吩咐?”
“少爷……”他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可是想到什么喜事了?”
洪阿记重重点头,把包袱系在背上,拉着赵绵泽的手,上了台阶,轻轻推开掩盖。
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她顾左右而言他绕了过去。可这一刻,与他以这样的姿势躺在地上,被他锐利的眼神逼视着,她无法说服自己用同样的理由唐塞过去。
可这时,阿记的手腕却被赵绵泽紧紧拉住。
赵绵泽看着跪在脚下的太监,眉头蹙着,却未吭声。
轻唔一声,赵樽锁眉盯着棋局,似乎还在思考什么。甲一斟酌着他的表情,轻咳了一声,“但赵绵泽为人极为狡猾,竟给我们耍了个花枪。”
“你若不放心,把她身上的铁链系我身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