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呵一笑,赵绵泽从城墙上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樽,不咸不淡地讽刺,“朕原本以为十九叔心里只有夏楚一个。如今看来,你这心啦,都分成一瓣一瓣的了。月毓你要管,阿木尔你要管……连朕的贵妃,你也要管。你那般对你,真是错付了。”
“阿七!”
“上头?你们上头是谁!”如风理直气壮地大步过去,掏出怀里的腰片,往那禁军头目眼前一扬,“六爷的腰牌识不识得?六爷的人也敢挡?六爷的事儿也敢耽误,是不是不要脑袋了?”
冷哼一声,赵樽的手轻轻探至腰间,并不答话。
“可是上头有令……”
“杀了我吧!”乌仁潇潇喃喃,“杀了我。”
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便要离开他了吗?
“元佑……”她嘴巴一张一合的蠕动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上的月亮,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四年,好长好长的四年……你终是回来了……死在你手里……兴许这便是上天的安排,是我当初欠你的……如此一并还给你了……”
吸了吸鼻子,她努力提气,以便让自己吐字清楚。
可就在这时,城里却传来一道清幽的冷哼。
赵樽来不及与他多说,点点头,示意攻城,便又领着人往夏初七的方向杀去,“阿七!你不要乱跑,在那等我。”
“乌仁……你坚持住……坚持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
“小七,你就这般恨我?恨了这么多年,还在恨?”
“我叫……夏初七……夏天的夏……腊月初七……那个初七……”
冷风呼呼的吹,天气似乎更凉了几分。
“呵。”一声,她喃喃着发笑,一点一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神色莫测的赵绵泽,古怪地笑,“你曾说,我们一样可怜。但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有爱的人……他也一样爱我……赵绵泽……你最可怜……你最可怜……”
“不好听!”赵樽嗓子沙哑,“阿七保存体力,不要唱了。”
“你若是娘们儿,小爷还不幸搂你呢。”嗤笑一声,元佑松开胳膊,笑着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揍了一拳,又挑高眉头,戏谑道,“看来这些年驸马爷做着,好吃好喝的养着,也没忘了操练,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但凡属于假设性质的东西,原本就没有意义。
天上的月亮,在这一刻,红若滴血。
“若你来世……遇到一个叫夏初七的女子,那……就是我……”
这一声“杀”,并不是为了攻城,而为了掩护赵樽与元佑后退。不过一瞬,黑压压的晋军,便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波波朝金川门涌去。城墙上羽箭纷分,杀声大作,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千军万马踏破天地。
看着赵绵泽在火光下白如纸片的面色,她道,“很多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过了那个期限,它就不贵重了。如今赵樽都兵临城下了,你还有什么资本谈这个?你的皇位,你的江山,本来就不在己手。陛下,不要太可笑,赶紧按我说的做吧,救了乌仁,也是救你自己的性命。”
“属下来迟一步,请殿下恕罪。”
月光一视同仁的洒下来,落在她的衣襟。
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咬着牙,慢慢地唱着,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不像是歌,却像在念叨,扯得赵樽心脏嘶拉嘶拉的疼痛。
但愿他从此,忘记一个叫夏初七的女子……
陈大牛挠了挠脑袋,晓得他说得有理,也不争辩,只匆匆与副将对了个眼神,神经便兴奋了起来……守在京师数年,他几年没上过战争,几年没有闻过这种热血的氛围,自是满心满眼的激动。
元佑奉赵樽之命领着兵马到达定淮门时,这里已是剑拔弩张之势。但由于南北两军都没有提到进攻的命令,只是在深秋的晚风中,僵峙着,没有丝毫的风吹草动,气氛却逼仄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建章四年九月十六日,是一个永载大晏史册的日子。
远远看着人群中的赵樽,夏初七大声喊。
这一晚的金川门,不仅血流成河,也挤成了人海。
夏初七面前闪着一道道重影,咬着唇,牢牢地盯住他的表情,晃了晃脑袋,觉得脑子似乎都有些不清楚了,“我……赵十九……赵十九呢?”
因为人的生命中,没有如果。
老太医白胡子直抖,吓得舌头都捋不顺了,“回,回陛下。贵妃娘娘伤……伤及心脉……恐,恐是治不活了……”
这种事,当兵的人遇上最是难办。上头个个都是爷,得罪了谁都不好。人家是王爷,他是一小兵,还能咋的?看了看腰牌,那几个守卫白了白脸,终是默默的退开,任由马车连带一群侍卫通过。
忍了又忍,她终是忍耐不住,扶住东方青玄的胳膊。
亲手射杀了乌仁潇潇,触及了元佑深埋的底线,数年的等待悉数毁于自己之手,喜欢的女人就要死在手上,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淡然。
这座位于京师城北的老城门,城墙紧厚,素来防守严密。此刻因了南北南军的对峙,更是显得森严而肃杀。赵绵泽身着一袭明黄的袍服,衣袂迎风飘动,他立于城头,凝视着城下赵樽冷峻的身姿,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她泪眼朦胧中,看着赵樽,仿佛看见了这些年来的世事沧桑,看见了与他的坎坷情路,也看见了他们共度的点点滴滴,这些日子美好……却永不再回来,它们都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却即将消散。
赵樽还在往这边冲,夏初七目光迷糊着,嘴唇一张一合。
骑马挽弓那一瞬,他真的很英俊!
“赵……绵泽……”乌仁潇潇有气无力,目光有恨。
“想不到啊,你太能了!赵楷的腰牌也有?”
那人举起双手,嗓门洪亮,声音破空传来,听得元佑心里一惊。
那女子倔强的僵硬着头,恨恨看他,双目喷火,像是怨恨不已。但她嘴巴被堵着,嘴里虽“呜呜”有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胡说八道!”东方青玄拂了拂她被汗打湿的额头,气极大吼,“我都没死,你死什么?”
“准备放箭!”
元佑正在感慨着与他的相见,却被他想了千里之远,面色耷拉下来,重重咳嗽,“你他娘的,小爷是这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