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为何,每次晴岚请命,他都会想起阿七的脸。
“是。”侍卫默默的,低下了头。
“行行行,我知道你在担心你母妃的安危。可天禄你也不想想,若是贡妃可以由着赵绵泽拿捏,依了他的德性,何须等到今日?要是可以,他早拿你娘来逼你退兵了。有洪泰帝在,你母妃便不会有事,放心吧啊!”
有时候听不见,其实也是好的,至少她的世界很安静。
他骂的“饭桶”里面,自然包括阿记。可他骂声刚落,阿记却低低说了一句。
“那么后来呢?”赵绵泽脸色阴郁,轻轻一笑,“当你得知魏国公案其实是我一手促成,你的父亲也是因我之故才会惨死,为什么不报仇?”提起魏国公案,想到他与夏楚之间的种种纠葛与错过,赵绵泽突地怒中心来,一把揪住阿记的领口,嗓子微哑,却声色俱厉。
“十九皇叔,我们又见面了。”
拉古拉眉头再次皱起,瞄她的脸,“据说是您。”
“若是京师城破,我等不会再苟活于世。”众臣跟着响应。
紧紧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方才恢复了镇定。
人在悲伤的时候,最是软弱与孤独。
赵绵泽怎么也没有算到,贡妃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机……看来,能生出赵樽的女人,其实并不傻。
东方青玄笑看她臃肿的身子,戏谑着,耳边再次响过齐刷刷的脚步声。
“是时候准备了。”顿了一下,他冷冷道,“陈景!”
东方青玄笑着看她,“你不是冷么?”
“丫的,赵绵泽那个贱人。”
“是!殿下。”千里迢迢来到京师,陈景等的就是这一刻,得了命令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紧紧握了握拳,侧头看着晴岚,正想要劝她回营去等待,却听见她笑吟吟地开口,“殿下,我请令,跟着陈大哥一道去。”
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赵绵泽眼睛微微一眯,“洪贤良……是你父亲?”
也是历经数年的南北大战后,两个人首次会晤。
“什么?人间蒸发了?”
他要求赵绵泽打开金川门,容他领兵入内,拜见洪泰帝与贡妃。
就在一刻钟前,赵樽第三次传话进来了。
阿记双膝跪在地上,默默垂头不吭声。
大概是气急了眼,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没,没笑什么。这个……你不明白。”夏初七揉了揉笑得酸涩的面颊,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月色下东方青玄更为妖娆的俊颜,不由好奇心大盛,扬眉轻问,“东方青玄,我问你,等你的病好了,回了兀良汗,会娶妻生子吗?”
“可怜?哈哈!”赵绵泽大笑起来,“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你竟敢说朕可怜?”
吐了口浊气,她不冷不热的笑了笑,正想痛斥男人的无情,东方青玄却凑近过来,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了一句,“但阿楚,男人一旦真正爱上,就不会轻易改变。”
这样的时候,也最难拒绝别人的安抚与示好。
晴岚一喜,与陈景对视一眼,抿唇轻笑,“谢殿下。”
利刃划过脖子,鲜血溅了出来。很快,“砰!”一声巨响,崔英达的尸体重重倒地,震得寝殿狠狠一颤。
“不说了,我有些累了,光霁,我先睡了……你不要……吵我……”
比起赵樽的思虑来,元祐似乎更为着急。他嘴里虽然一句也没有提乌仁潇潇,可心里最为担心的其实是她。乌仁潇潇不同于陈大牛与晏二鬼。他们不论遇到什么危险,到底是男人,有战争经验,懂得自保。可乌仁潇潇一个妇道人家,而且就在赵绵泽的身边,在那个戒备森严的皇城之中,遇上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京师的守卫过去了一批又一批,他们都在往城门赶。
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他慢慢起身,一字一句道,“来人,给朕把他们分开,把太上皇从那个恶毒的妇人身上挪开……”顿了一下,他英俊的面孔怪异的扭曲着,似笑非笑地咬了咬牙,别开了脸,往殿外走去,语气悲怆,空洞,却满腔痛恨,“太上皇驾崩之事,不许声张……遗体先行收敛,等战事结束,与先太皇太后同棺合葬。”
看着怒极反笑的男人,她自嘲一笑。
“光霁,我以为把手递给你,就是一辈子的……却从未想过,会是我自己亲手害了你。”
一场有成千上万人参与的战事中,数以万计的生命牺牲了,其中到底有多少秘密,后世之人其实根本无法理清。即便是史学家,也只能通过正史、野史、杂记和民间逸闻来推断与猜测。不过,当夜的天空,确实出现了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血月食。有人说,是那天皇城的火染红了月亮,也有人说是那天的鲜血染红了月色……但不论人们怎么说,那一天的京城,真的血气冲天……
“早知你这儿这么好,我早就来了。”
“属下在!”老孟屈身半跪于地。
东方青玄瞟她一眼,听着楼下街面上来来去去的守卫吆喝声,淡淡一笑。
“属下冲撞龙颜,陛下杀了我吧。”
不仅没要她的命,见他离开,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也没有斥责。
流着泪说完,崔英达仰天痛呼一声,扑向龙榻,抽了鞘里长剑。
他突然急转直下的话,让众臣诧异惊叹,又面带欢喜。
东方青玄看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由蹙眉,“你在笑什么?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若是赵绵泽真的让人假扮成她,在那黑灯瞎火的地方,隔得又那么远,赵十九难保会不上当。
“主子,老奴有罪,老奴来晚了啊!”嘶声呐喊着,崔英达双膝重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从喉咙里呜咽出来的悲呼声,尖细得像是失去了至亲之人的可怜孩儿,哽咽着,哽咽了一会儿,他终是抬起头来,悲怆地看着榻上的二人,默默抽泣着,走向帝王的榻边,把洪泰爷的手轻轻抬起,慢慢放在了贡妃的腰上,紧紧搂住。
金川门外,赵樽头戴重盔,身系黑色氅子,身姿矫健地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冷漠的容色逆着光线,更显高冷无双。他静静看着日暮往西,从金川门的城楼沉了下去,也越过它注视着柔仪殿的方向,眸子里的波光沉沉浮浮,如万年不化的冰川,要将天地万物冻结其间。
“名分……”夏初七低低念叨了一句,面有犹豫之色,“可是帝王的口口,自古便不能长久。他会是例外吗?”
她低低骂咧着,双眼通红地起身,提着裙摆就往楼下走。
“嗯”一声,夏初七也不知看见他的话没有,看了一会远处,又静静地看向天空,看着渐渐明亮的月亮,抚了抚脸,侧身拿过椅子上搭着的外袍披在了身上,似笑非笑地摇头道,“观月食也是受罪的,今儿的天气古怪得很,白日那么大的太阳,这会儿却冷得钻心。”
“饭桶!”赵绵泽气恼之极,喘着粗气,骂道,“你们统统都是饭桶,怎么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