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誓死效忠晋王殿下。”
赵樽冷冷看他,“不,没有人不怕死。若非无奈,你为何敢死?同理,若非逼于无奈,本王又何苦冒着生命之险,担这大逆之罪?”
北平城,连营的烽火未灭,他担心的事情,也一直没有收到消息,更没有得到结果。故而,稍事修整,他再次带着夏初七踏上了前往北平之路。
“哈哈哈哈,南军将士们,你们睁开眼睛啊,你们都看清了吗?这才是晋军的真面目,他们顶着仁厚之名,诓你们投诚,用你们的血肉之躯与朝廷抗衡……可一旦你们死去,不仅要背上反贼的骂名,父老妻儿也无人照料,甚至这些忤逆的反贼回头就有可能把你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哈哈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啦……”
“本王身为皇子,自问忠君爱国,事父至孝,多年来,南征北战,未敢半分懈怠。可朝廷如何待我?飞鸟未尽,便藏良弓。狡兔未绝,要烹走狗……尚老,我敬你有忠义之心,既往不咎。但你若逼我太甚,我亦留不得你。”
他们到达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尚弘图也是大惊,嘴巴都合不上!
说罢他不再看如风僵硬的表情,重重拍一下马背,从他身侧疾驰而过,穿过城门守卫持刀挽箭的森严戒备,径直入城,一袭黑色大氅在北风中高高扬起,翻飞出一种冷肃且不可接近的弧线。
赵樽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深邃了几分,却未插言。
“说罢,到底何事?”
“杀了我吧!老夫赤胆忠心,不怕死。”
兀良汗大军都撤退了,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
“是我请求丙一的,殿下勿要责罚他。还有,大汗他……”如风话里的后面几个字,略有迟疑。
“好。交给你了。”
尚弘图从呆怔中缓过劲儿来,脑子有些乱。
微微叹一口气,如风不便久留,勒马往前一步,垂首道,“今口口等在此,不仅是为了告诉殿下这些事,也算是……与您正式道别。还有,麻烦殿下帮我给兄弟们带个话。是乙一对不住您,也对不住他们……从今往后,请他们当我死了。”
“殿下,据我所知,晋军兵力总共不过十来万,若耗在北边防线上了,还能有多少人随你南下抗衡赵绵泽?要知道,南晏朝廷可有上百万兵力。若你不管北边防线,那无异于抢玉米丢芝麻,打一个地方,丢一个地方,难有建树!”
接着,他迎上赵樽欣慰的目光,拱手禀报。
“丙一胆很大,敢留下你。”赵樽没有正面回答,一双幽深的眸似是凝视着如风,又似乎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望向了他身后厚实的城墙上刀砍枪戳的斑驳痕迹。
“谁说本王要杀你?”赵樽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随之又扫了一眼高高插在城头的“晋”字旗,淡淡道,“你也领钱走人吧。”
对她的调侃,如风略有窘意,低头拱手告罪。
“呵”一声,夏初七飞他一眼,懂事儿的跳下马,拍了拍大鸟的背,严肃脸看赵樽,“北平那边儿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你且快着些。”
“殿下明鉴,一个阳寿不久的人,对天下不会有太大的野心。他派兵驻扎居庸关外,本意也非与你为难。若不然,他也不会轻易撤离居庸关……”
说罢他侧过头去,寻找先前还站在他身边儿看热闹的夏廷赣。
赵樽高高骑在马背上,远远地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声嘶力竭的大吼。他微微蹙眉,再靠近几步,只见丙一正在与一个老儿理论。
赵樽没有在居庸关久留。
如风瞄一眼,便知他的意思。
今夜回防北平的晋军先锋营已在甲一的指挥下出发了,居庸关的防务,丙一还在处理。瑟瑟发凉的北风中,处处都在战备状态。
他们的面前,围了一群晋军将士。
命不久矣?东方青玄?
尚弘图下意识退一步,“老夫不怕死。”
到底以前是他的主子,赵樽性子如何,如风还是了解的,典型的外冷内热,侠义心肠。而且他眼下说这些事,原本也没有想过要赵樽有什么表态。他要说,想说,只是因为憋得太久,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倾诉。
给了一颗糖,他又挥上了鞭子。
尚弘图嘴唇颤抖着,重重跪在地上。
缓了缓,他凝目注视赵樽的冷脸。
“我呸,乱臣贼子!谁要你的臭钱?”
“即如此,本王到有一个好法子,让你永留居庸关。”
片刻之后,如风先开口。
“老臣多谢殿下不杀之恩,提携之德……从此,这居庸关,有老臣在一日,就无人敢踏足一步。除非,他们从老臣的尸体上碾过去。”
赵樽冷冷看着如风。
唇一弯,夏初七笑了。
“殿下,这次北平城能在九死一生中得已保存,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多亏守城将士和北平城的老百姓,不畏生死,与敌抗衡……还有,最主要的是,多亏了夏公啊。”
如风微阖的眼神从甲一与夏初七的背影上收回,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即便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可见憔悴与疲惫,那头顶红缨在风中摆动着,与他的声音一样苍凉。
“诸位,从现在起,要走之人,自去库房领一贯钱离去,从此好自为之,若再回南军,下次战场相见,刀枪无眼,生死与人无忧。不走的人,留下便是兄弟,喝酒吃肉,少不了你们,但谁若再敢蓄意闹事,一律杀无赦。”
静静的,除了他的吼声,只有风声。
留在当场的,除了呼呼的北风,还有无数人对赵樽的深深拜服。赵樽之能,有目同赌,而赵樽任贤任能的德行,也由今日得以体现,并通过他们的嘴巴,传扬出去,传遍天下,以至于从此的南下之路,顺当了许多。至少,没有任何一个投降的南军将领会担心他过河拆桥。
“唔!”一声,赵樽缓缓牵开嘴角,冷硬的面孔上,是淡然,是从容,也是疏离,“看来你还不了解东方青玄,至少不如我了解……他私心里,还是肖想着我的妇人。”
这老头子的煽动能力挺强!
尚弘图看着他冷肃的面孔,双膝突地有些发软,眼圈也有些红,语气更是淡下不少。
夏初七随赵樽到达北平城。
那些认得赵樽的晋军,都为尚老头捏了一把汗,心里衬度道:死是要死的,只是不晓得该是扒皮还是抽筋了。
如今大好机会在面前,一面是死。为了那个一辈子都见不到面儿的皇帝,将失去所有。一面是生,从此有可能荣华富贵,大展宏图。
更何况,真的拿了银子,走不走得出门,有没有命花都不知道,谁又敢去拿?南军众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那厮一句比一句高昂,视死如归的样子,看上去凛冽异常。丙一先得了赵樽的命令,不能慢待居庸关投诚的南军将士,所以入城便是安抚。可好端端的,遇上这么一个难搞的老头子,他头皮都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