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赵如娜唤他一声，微微笑着，掰开他的手指头，双目柔柔的看他，“我不会轻易死的，我还未与你过够这好日子，还未能为你留下一男半女，这遗憾未平，我如何舍得死？”
说到底，他比赵如娜想得更远了一点。
重重“哼”一声，张四哈叉腰走过去，抬腿给了跪地的曾氏一脚，怒斥道：“大胆贱妇，不仅对长公主无礼，还敢污言秽语触怒天颜，你该当何罪？”
对于曾氏，她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也没有太多的恼怒。可看着她平静的面色，赵绵泽脸色却不太好看，一双阴恻恻的眸子狠狠剜着他。
这人平素憨得很，很少对她说这么多的“情话”，赵如娜微微一怔，心跳加快，脸儿也有些热。
“晋王起兵，俺原先是有这样的想法，可那也只是一时冲动，俺怎能让你为难？……再且，俺又怎能抛下你一人，独自留在京师，被人用口水淹死？”他很清楚，若是他跟了赵樽去造反，赵如娜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对的，赵绵泽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用陈大牛。
他去定安侯府，赵如娜必会以死相逼。赵如娜以死相逼，陈大牛便会更加的心疼她。有如此娇妻在侧，他又怎能舍弃她一人北上？
赵如娜看着曾氏仰着下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笑了。
“俺晓得的。”陈大牛双臂一紧，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紧紧抱住，“傻媳妇儿，你真以为俺不懂啊？上次在辽东，他用你来威胁俺的时候，俺便晓得了，他不会真的为难你，俺即便不回，也不会怎的……但是媳妇儿，咱是两口子，俺虽然想报答晋王之恩，却更为在乎你……你对俺，也有恩情……从未有一个妇人像你这般对俺好过，得到你是俺的福气，与你在一起，俺很快活，这些恩情，俺也是要用一辈子来偿还的……殿下他想必也能原谅俺。”
赵如娜看他越说越无赖了，两颊臊得通红，推了他一把。
赵如娜怔怔地立了原处，许久方才往回头。
“你……怎知俺有话想说？”
“他有我好？嗯？”
“痛也是活该，本就不吃酒的人，这般没有节制，你不痛谁痛啊？下回再这般喝酒，看我还理不理你。”赵如娜一边轻声数落着他，一边儿温柔地拧了几帕子水，把他脸上擦干净了，又起身把油灯拔得更为亮堂一些，方才缓缓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他紧紧闭着的双眼，久久无言。
赵绵泽无法接受她的理念，却又不好与她过多争辩。
“荒唐！”赵如娜拍他的手，“怎的把人比着猪羊。”
张四哈其实也不懂如何处置下人，这台词儿也是跟着戏文里学的，可他是赵绵泽身边的人，出了皇宫也颇得体面，只一吼，便吓得曾氏苍白着脸，磕头如捣葱。
赵如娜定定看着她，微微一笑，面上平静而温和。
在这个时间里，他要做的便是选一个能领兵的主帅。
“我是好受了，只不知侯爷可还好受？”
“不对啊，媳妇儿，你可是巴不得俺走？”
“有力气辩解，看来也不像是醉了。”
“侯爷，这里，这里也酸……”
赵如娜咯咯笑了两声，赶紧摁住他的手。
“哦！”陈大牛怔了怔，有些失望，但还是把手搭上了她的腰，重手重脚地为她捏拿。
“遗憾啥？”陈大牛嘿嘿一笑，“殿下做事素来满打满算，在他的计划里，估计就没算上俺这么个人。没有俺，他照样打胜仗，再说了，不还有陈景和元祐在么？没事的。好媳妇儿，赶紧去洗洗困觉了，俺看你这眼都熬红了……”
看她沉默，陈大牛“咦”一声，把她摁坐下来。
虽然没有见到人，但那件衣裳她却认得，正是大嫂曾氏。
绿儿红嘟嘟的嘴抿了抿，半垂着头道，“侯爷吃多了酒，醉得厉害，一直在床上唤着长公主，奴婢方才给他熬了醒酒汤，被他打翻了……拿湿巾子给他擦脸，也被他拒绝了……”
“大人……呜……饶了俺……”曾氏呻|吟不已。
说罢她没有回头看他，径直踩着脚踏离去。
“媳妇儿……我……”
“要走，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
赵绵泽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赵如娜俏脸一仰，目有柔光，看定他的眼，又道：“这世上之事，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圆满。上天已经给了我一个这般好的夫婿，若是再把我周遭的一切事情都变得如意顺畅，那我得是多贪心才敢受得？此处有酸，彼处必有甜。我以为，恰恰是这些不如意，方才成全了我与侯爷的情分。而这些缺憾，也都是为了填补我与他的圆满。所以，值得。”
“可你若是不上北平，也会有遗憾。”
好一会儿，赵如娜扯过被子来盖住他的身，幽幽一叹。
所以，今儿一早，他便传令下去了，从附近州府征调兵源。而做这些事，与筹备粮草一样，同样需要时间。
她半阖着眼，舒服得哼哼唧唧起来。
曾氏愕然不已。
赵如娜看着她手上的湿巾，眯了眯眼。
赵如娜被他这般扼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可捉弄之心，也更甚了，她呼吸不匀的推了他一把。
“侯爷呢？”
她存着侥幸心理，觉得赵绵泽没有怪罪于她，但久跟在赵绵泽身边的小太监张四哈却知道情况刚好相反——皇帝这是气极了啊。
赵如娜喟叹一声，走到榻边去，微微弯腰把手上的湿巾搁在陈大牛的脸上，一边为他擦拭着，一边儿好笑地道：“还在装呢？人都走了。”
“……”
较场上，京军列队整齐，杀声四处，呼啸阵阵，看上去极是威风。赵绵泽静静地负手立于远处，神色复杂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低低吩咐焦玉。
“长公主回来了。”
可他又如何肯配合？
皇家子弟的尊贵，加上久为皇帝的天子气概，把曾氏吓得不轻。可是不过瞥了她一眼，赵绵泽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完全漠视地别开头，径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