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只可惜,以前的你,不如现在这般聪明。”东方青玄脸上笑意更浓,“赵绵泽、夏廷德、夏问秋……这些人,都曾被你当成仇人。你恨他们没有错,是他们直接导致了‘魏国公案’的事发……也导致了无数人的死亡。但你可知晓,魏国公案不仅是我亲自审理的,还是我一手策划的?”
“夏楚,你确定自己……真的看懂过他?”
赵樽波澜不惊的面上,有一抹淡淡的嘲弄。
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极是可恶。
“是。我没有赢过……”东方青玄轻轻摆了一下左手臂,那一只袖子因为没有了左手,微微一荡,令人心情格外沉重。可他却以不在意,脸上一如既往摆着笑容,人人都看得见,却从未入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赢。你说呢?”
疯老头儿看着他,似有不解,张口结舌地问,“女儿……女儿……?”
“夏公,你也有妻女,你也有家人……那时我父王已经向你求了饶,下了降书……他只希望你放过他的妻子儿女,放过那些无辜的兵卒,你为什么……一定要斩草除根?”
赵樽冷冷的,目光微闪,“你要赌什么?”
而且,字字皆伤。
她掷地有声,字字如针。刺人,蜇心。
“母妃到来之日,适逢魏国公你兵临阴山……妻子儿女皆在身侧,我父王进不知如何,退亦不知如何。为求保住妻儿性命,他堂堂丈夫,忍辱向你递上降书。惟愿夏公你网开一面,放过他妻儿部下,他愿受降做你俘虏,随你返回南晏交差……”
“明知他中了毒,还敢说他装?你要不要脸?”夏初七眼儿半阖,微微抬着下巴,挑衅的问,“那毒是不是你下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人莫名其妙。
“知又如何?”东方青玄嘲弄的一笑。
“东方青玄,你敢动她,我会让你整个兀良汗来陪葬。”
自嘲般重复一遍,他侧头看了一眼赵樽,才又把视线专注到夏初七的脸上。
想到那时的夏楚,不仅被赵绵泽嫌弃,还被东方青玄欺骗,夏初七突的有些愤怒。
如果不是真的疯了,依夏廷赣的为人,怎可能如此?
“那一年,前朝败退时,我刚出生不久,随了父王和母妃退居漠北……我父王一惯不喜涉及政事,领了个闲职,半隐居在兀良汗……”
他字字锐利,步步紧逼,疯老头儿则步步后退。
从地宫入口走向舍利塔,他逼近了疯老头。
突然地,他冷冷一笑,“天禄,我两个再打一个赌如何?”
东方青玄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
傻啊,傻得没有了天理。
夏廷赣抓住她袖子的手,紧了紧,状若害怕。
故而,听了这句话,塔殿里面真正吃惊的人并不多。
有些事情,他可以为之。有些事情,他却不会去干涉她,更不能代替她做。
她话多的毛病,又犯了。
夏初七微微一怔,目光冰刺似的扫着他的唇。
“忘记了?没关系。”东方青玄唇一勾,笑得极凉,“你那会儿不是一直找人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么?我这便告诉你。赵绵泽当年带人从魏国公府搜到的那一封通敌叛国的信函,是你自己放在家里的。至于那两个出入魏里公府的北狄人,则是我安排的。当然,我也只是得了洪泰帝的授意,而赵绵泽,他不喜欢你,也只是顺水推舟……”
那是天性,是无论何时,都必须在外人面前维护的一层关系。
地宫的入口有冷风吹过,那大开的洞口,黑洞洞的像一只猛兽张开的大嘴,仿佛会吸人魂魄似的,看一眼,便心生怯意,不敢多靠近一步。
瞥了一眼仍然懵懂的疯老头儿,东方青玄目光微微一眯,幽幽的声音,也不知在向谁诉说。
甲一微微一怔,抿着嘴,并不吭声。
殿上的情形很是诡异,却无人动作。
他哼一声,再近一步,右手已抚上腰刀。
“夏公,装傻装了这样久,够了!从入陵开始,你多次示警,这岂是傻子能做的事?如今我找到我父王和母妃遗骸,那笔血海深仇……也应当了结了。”
“那时,我从来不敢睡熟,因为我害怕睡着了,便睁不开眼。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侍卫,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去,为了我们而死去,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深深的记住,他们临死前的眼睛与惊恐的面孔,还有他们的嘱托……报仇!”
夏初七先前一直注视着东方青玄的所作所为,看见他这话也是惊得差一点跳起来。
无数人的心底都似乎有了定论,可东方青玄分明就不肯相信。他冷笑:“你让我不要杀你,可当年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父王和母妃?夏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眼下,在我父母的遗骸面前,你来告诉我,我做儿子的,应当如何?”
“夏楚,我是恨你父亲,也恨你,恨你们夏氏的每一个人。在魏国公府被抄家之前,我便一直恨着你。可你太傻,你根本不知,还把我引为知己,对我知无不言……把我对赵绵泽的心思,换着花样的在我面前说……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还得哄着你,你猜猜看,我是为了什么?”
夜明珠的光线,幽幽地闪在他的身上,他妖艳的唇,仿佛在滴血。
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上前几步,猛地双臂一展,横在夏廷赣的面前,护住他,正面迎上面前那个被愤怒烧得红了眼的男人,低低道,“东方青玄,他脑子坏了,根本不知你说的话。一个痴呆疯癫,即便有过再大的罪过,法律也不能制裁他……”
赵樽冷着脸,看着他,眸底突然肃杀一片。
忆及当年,他声声冷厉,又声声带寒。
“所以呢?”夏初七来自法制社会,对这种极端封建主义的论调极不赞同。她眉目一沉,声音冷冷的,也没什么好气,“你不要忘了,那原本就是在战争时期,战争是怎样的,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你在根本就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认定他杀了你的父母,囚禁了他?而且还是一囚多年?东方青玄,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了。”
顿了良久,才在寂静中,再冷冷问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