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内殿开始,夏初七一个字也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她没有想到洪泰帝的眼力会这般好,在这样多的人里,在这样乱的局面下,还能准确无误的认出她,并且指出她来。
乌仁潇潇眉头一蹙,又道,“京中闹出这样的大事来,不会轻易了去的。我身为北狄公主,有我应当肩负的责任。我父皇让我来南晏是和亲的,我不能以一己以私,让他失望。”
“孙儿有错,只是孙儿也情非……”
元祐微微一愣,她这个问题问住他了。
而赵构与赵楷两个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儿,皆寂寂无声。
看出她紧张,还问?
洪泰帝气极反笑,看向赵樽的目光满是凉意。
他说的“她”是指贡妃,洪泰帝目光缓缓一眯。
“公主的责任?”元祐脸色一青,“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洪泰帝咳嗽着,看着跪在殿中的赵樽,鬓间的白发上似是又添一层新霜,清瘦的面孔上目光烁烁,一字一句,念得犹为艰难,却也清晰。
“我要你两个在朕的跟前起誓。有生之年,不得再兵戈相见,若有违背,天诛地灭,所爱亦不得好死。”
“儿臣遵旨。”
“缺。”元祐靠近她一些,掌心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似有些别扭,挪开了一点,元祐邪邪一笑,又挪过去。如此几次三番,她终是放弃挣扎,任由他坐着,似笑非笑的调侃,“你不仅缺心眼,还缺头脑。”
“儿臣恭听圣谕。”
“是!就他们。”
“孙儿在。”赵绵泽垂头,面色难辩。
“老奴在,老奴在……”崔英达是伺候他惯的,这内殿里头,若说老皇帝醒了哪一个最欣喜,他还真的占头一份。应话间,这老奴才哭泣着扑了过去,“啪嗒啪嗒”就掉眼泪,“老奴在这,主子,你有何话要交代?”
“你会知道。”
殿外风雪中,群臣跪伏,每个人的脸上情绪各异,却无人议论昨日的宫中巨变,也似是无人察觉乾清宫的周围还有一群又一群身着甲胄手持刀戟的兵卒在巡视。
“老十九,你也疯了!”
他还未说完,便重重咳嗽起来。
她想要辩解,可看着赵樽幽深的眼睛,她又不想再解释了。
赵绵泽不会退,赵樽是退无可退。
洪泰帝声音低沉,吐字也不太清晰了,但情绪却似有感触,声音哽咽不已。
“过来。”
“太上皇有旨——”
“有吗?”元祐还在发懵,思考什么是爱,是打心眼儿里的爱。
“只要你不想,你就不是。”
赵樽冷笑,“我若不允,父皇会把她如何?”
左与右,都是难。
我并非为了你,我只是为他——
心里“咯噔”一跳,夏初七看着他的脸,心里扫过一阵凉风,觉得这江山这天下这黄金的龙椅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它会让人泯灭人性,赵十九不要它也罢了。
赵樽回过头来,冷寂的眸中,无情绪。
说到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鲤鱼哨子,扬了扬。
这样的回答,相当于根本就没有回答。可元祐无奈的一叹,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因为当飞雪落在她脸上那一刻,他看见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上,有一种极为温暖美艳的光芒,是他从来没有从她的脸上看见过的。含有香、含有媚,含有软,含有娇,也含有一种对世间沧桑的无奈,像一朵迎着风雪盛放在山崖之巅的雪莲,美得惊人。以至于过去了许多年,他仍然忘不掉。
洪泰帝瞪住他,气得浑身发颤。
“嗯”一声,洪泰帝并不意外,看他一眼,“记。”
与他们同时挤入殿里的,还有赵绵泽的亲军和赵楷的禁卫军,几方人马齐集一堂,把偌大一个内殿挤得满满当当,挤出又一场山雨欲来的暴风雪前奏。
“楚七叩见太上皇。”
他看着洪泰帝,洪泰帝也看着他。
“父皇,儿臣不服。”
“准备妥了,主子。”
“你怎的不说话?”
夏初七心脏一缩,嘴唇狠狠一抽。
赵樽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灌了铅,低沉,有力,却并不激动。
“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