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士兵在小声的低唤,形势极为迫急。
“还有什么?哈哈哈,朕自然是有的。好筹码总得留到最后——”赵绵泽似是也被那八十九具倒地的尸体刺|激到了,嗓音再不如往常的温和阳光,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股从地狱里带出的阴风,带着绝一般的绝决。
贡妃轻轻一笑,看了一眼身后。
一念之间,都有可能扭转局面,也有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那人缩了缩肩膀,大声禀报,“秦王的人马,奔皇城来了。在奉天门,他们堵住了谢大人的京畿兵马,战得不可开交,难分胜负……京师街上亦是混乱一片,老百姓们惊恐不安,纷纷携家带口,想要冲击城门出门,九门的守卫应接不暇……局面……恐难收拾。”
不知想到什么,她东一句西一句的毛病又犯了,逻辑再次混乱。
“十九皇叔,朕没有看错你。”赵绵泽冷笑一声,眉梢松缓了许多,垂下的目光,却是看着他丢在地上的剑,“机会我是会给你的,不过,岂能这般轻松放人?鲜血已是铺了这么多,怎么可以没有你的?今日的逼宫,你总得付出代价。”
客观上来讲,赵绵泽驻守在乾清宫里的人马属实多于赵樽,但这些早已在皇城里吃惯了皇家饭、养尊处优惯了、连训练都懒得折腾,或者只是例行公务给头儿看的士兵们,哪里又是赵樽麾下“十天干”的对手?
赵绵泽声音凉凉的,似是不屑于看那些人,只冷眼看赵樽。
“保护殿下与王妃!”
可她那能任由他如此?
赵构为人小心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时,不会干这种盖不住脚背的烫手之事。那时,他一度以为是赵樽施的碍眼法,故意引他迷惑,只一心来对付赵樽,不想树敌太多,这才纵容了赵构。如今听来,他面色一变,再看赵樽的脸时,不免冷笑。
银光闪闪白雪的还在不停的飞落,双方人马在乾清宫胶着,砍杀着,一条条血线飞扬而起,溅入半空,一只只血肉模糊的肌肉组织,坠落在雪地上,发出狰狞的猩红色泽。气氛低压,天凉如冰,冷风瑟瑟,这一座帝王寝宫,无疑已成人间炼狱,在刀光剑雨之中,变成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吞噬掉一条一条的生命。
“不必管我,我懂得应对。”
可夏初七看着这样的她,却笑不出来。她皱起眉,轻轻点头。
战局胜负明显,他已是把他逼上了绝路。
“十九皇叔,好手段!”他幽幽一叹,在冷风的吹拂之下,他一袭明黄的龙袍飘然而起,皇冠下束着的头发,被风雪吹得略有一丝凌乱,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孔,也稍显苍白,一双赤红的双目,像一头逼入绝境的羊,但他并未服输,目光深深看一眼夏初七,终是挑开唇角,冷幽幽地看向赵樽,补充了一句。
“因为那个喜欢你的夏楚……她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
“杀!”
白雪迎风而舞,乾清宫的院子里,为了这悲呛的一幕陷入了长久的冷寂。不管是赵绵泽手底下的兵卒,还是赵樽的“十天干”,每一个人都静静站立着,兵甲在身,刀剑垂手,面上几乎都有着同样的表情——震撼。这是一种无畏的、无敌的、不惧任何的东西的“忠义”精神。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白雪,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也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
“朕无耻?他人之物?”赵绵泽目光一眯,染上了淡淡风霜,“也可。你即已认定是他之物,是朕无耻,那朕便无耻的提上一问。夏楚,如今这些人的狗命就攥在朕的手上,你肯不肯走过来,来朕的身边,以换他们性命?”
随即,一道又一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冷风四拂的乾清宫里。
赵樽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
赵绵泽道,“锦衣卫和禁卫军马上就会赶到,京营的将士也会前来支援朕,你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的结果,只会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留下夏楚,朕不伤你性命,说到做到。”
也不知贡妃看见没有,她没有再理会夏初七,只是又对赵樽交代。
“不退!”她嫣然一笑,朝他眨眨眼,“你晓得的,我从来不听你的话。”
乾清宫外面,赵楷急匆匆领着禁卫军赶到,正好看到那一支临空飞舞的枯枝。他目光怔了怔,手扬起,一挥,身后大批的禁卫军就停下了脚步。甲胄森冷的人群中,一个校尉小声地上前请示。
但如今的形势,他们显然未有听他。
赵樽肃杀的面色未变,身子却侧挡在了夏初七的前面,音色骤冷。
两拔人马,分成两翼,守在了乾清宫门外五十余步处,谁也没有动弹,谁也不会率先发动武力。他们都知道,在那一条用鲜血铺就的皇权之路上,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可谁也不愿意做棋子,心底都有自己的满满盘算。
“晋王府家奴,门正江经,门副江义,兄弟二人拜别晋王与王妃。望晋王与王妃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此生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六爷,为何停住?里头正等着救驾!”
她微垂的手指攥紧了。她知晓,赵十九敢发动这样的一场宫变,不可能会对贡妃没有任何的安排。他向来是善于谋划,运筹帷幄,怎么可能让贡妃和丫丫落入赵绵泽的手里,从而要挟于他?
“这样不要脸的话,普天之下,能说出来的人不多。”
“谈不上勾结!”赵樽语气平淡,“你以为我争的是江山,是天下,是你身后的龙椅?你错了。我只不过以为,二皇兄比起你这个晚辈,更挡得起大晏江山……而已。”
“果然有他?”在那人上气不接下接的禀报里,赵绵泽目光狠狠眯起。上次焦玉查出在魏国公府刺杀他的人是秦王赵构时,赵绵泽心底其实并不相信。
看着晋王府的人表忠心,赵绵泽温和的面孔低沉,却是笑了。
人群里的大吼声,很是嘈杂,但夏初七的世界里,一直是安静的。她听不见那满天箭雨的破空声,但眼睛好使,那种恐惧感一点没少,甚至因为耳朵听不见,安全感降低,一股股寒气在心脏中堆积得更多。不过,赵樽这般护她,她却是不能拉他后腿的。哼了一声,她迅速闪身,将腰间佩刀舞得泼水难入,声音也厉了几分。
他话音刚落,乾清宫门外突地响起一串马蹄声。
“不是娘不想走,是不能丢下那个糟老头子……”微微一晒,她脸上露出一抹类似于少女的羞涩光晕,一双乌黑的眼眸中,似有万千的情意在流动,“以前娘都没有机会与他口口相处,好好看他。这些日子,我是过得最为快活的,到底他还是只属于我一个人了……老十九,娘是快活的,真的,很快活,很快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跪在雪地上的田富面上露出怪异的一笑,紧接着,他不顾被反剪着双手,竟然颤歪歪地站了起来,迎着赵樽的方向转身,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夏初七,端端正正地朝他们跪下了。
他都押了谁在里面?不待她细想,乾清宫内殿一直关闭的朱漆大门“匡啷”一声打开了,在满天飞扬的白雪之下,一群人一个又一个被大内侍卫反剪着双手押了上来。他们身着薄薄的单身,拖着一双双光脚丫,走在冰冷的雪地上,雪沫轻飘,冷风肆虐,使得一个拖拽而出的画面,显得绵长而幽冷,入骨砭心。每看他们挪动一步,心底便沉上几分。
“我这便过来,赵绵泽,拿我来换贡妃,你不亏。”
“好,她死了,死了好。”
他话音甫落,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高高扬一下手。
“赵绵泽,他们死了,你还有什么可要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