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他,她登时翻身而起。
他低头盯着她,目光如矩,仍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阿七,你怎样了?”
紧接着,便响起甲一紧张的低喊。
赵樽的声音有些凉,搂她的手更紧。
阿记没有起身,仍然半跪在殿中。昏黄的烛火之下,他清秀的面色有一些苍白,手心紧紧捏着,良久没有动静儿。她非常清楚,这个东西呈上去之后将会带来的惊涛骇浪,一时之间,不免湿了手心。
“你必须同意。”
入殿禀报的人是焦玉,他看了一眼赵绵泽阴沉的面孔,又不解地望向何承安。何承安努了努嘴,没有吭声,只是过去为他添了热水。
他拿过放在椅背上的披风,俊脸上阴影浓重。
几乎霎时,从阿记的眼中,他想起了夏楚那一双不羁的眼——不怕死,不屈服,不认输的眼。
“你还小,生孩子也不急于一时,你看如今形势紧张,孩子若是出生,你受累不说,还得影响我们的计划……”
对于一个封建思想的男人来说,传宗接代的子嗣,一定是比女人更为紧要的。看过太多旧社会为了儿子不要女人的桥段,赵十九对她的好更是弥足珍贵。也正是因为此,她更需要一个孩子。
赵樽的情绪并不比她好多少,一向镇定雍容的面孔,微有变色,额头上的青筋一股股跳动着,掌心汗湿了一片,但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不会像她这般不知所措。只一瞬,他便拦腰抱起她的腰,朝甲一示意一下。
“我不会同意。”
“你心如何?”
“赵十九,我要我们的孩儿。”
赵樽还未回答,外头突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也坚持着自己的封建迷信。
“卑职叩见陛下——”
赵绵泽眸色如染烈火,恼羞成怒地瞪上他的眼。可只一瞬,他眸中那一份淡然,或说是解脱一般的释然,便让他猛地一震,僵硬了身子。
她再一次坚持的冷着声儿。
正心殿的书房里,灯火未灭。绣了牡丹富贵的大灯罩里,烛火似泪一般,流在烛台上,映着赵绵泽孤身一人的影子。离他不远的棋盘上,永远摆着那一局他没法子破解的棋。他面前的御案上,撂得高高的奏疏积于一处,诉说着贵为天子的无奈。
“阿七。”赵樽抚着她的脸,“爷可时诓过你?”
她叹,“你这些天没过来,一直在考虑取舍?”
他们的孩儿,他又怎会不想要?只不过,他是男人,关键时候,必须狠得下心来做最好的决定。
何承安手顿在空中,“二更了。”
“赵十九,你依我一次,好不好?”
时逢盛夏,夜色凉爽。
楚茨院,一屋子紧张。
不由自主的,两个人想起了回光返照楼。
床上的夏初七,汗水已经湿透了脊背。大抵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太过紧张,又或是道常那些话让她的心思产生了惊惧,就在甲一入内的当儿,她肚子里的小十九躁动得更狠了。几乎就在他说话的当儿,她的肚子便疼痛起来,隐隐有了宫缩之感。
对上他的眼,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这样。在道常忍不住找到魏国公府来劝她放手的时候,他一定早就找过赵樽了吧?或许道常大和尚对赵樽说的话,比跟她说的更透彻,更严重,更不可逆转。这才坚定了他不要孩儿的思想吧?
她没有生育过,可到底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来自后世的女人,一个懂得妇科的医者。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可手拥被子静一瞬,她又冷静了。
他则坐在她的身边,一只胳膊圈着她的肩膀,紧抿着嘴唇仿若老僧入定,深若古井的眸子盯着远处无风而动的烛火,眸底泛着一圈圈冷鸷的光晕。
看着她苍白的面色,赵樽回过来一把抱住她。
“赵十九,若是没了小十九,我也是活不成的。”
然后,听得他说,“若必须在你与孩子之间选择一个,我只能选你。”
一连两个愤怒的“该不该死”,听得阿记面色一变。
他说得很肯定,一本正经端着脸的样子,弄得夏初七哭笑不得,顺手捋了一把发,低低道,“成。就算是我在撒气好了。那么晋王殿下,你可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与你的选择不同。若是要我在自己与小十九之间做选择,只能活一个,我宁愿是他,而非我。人总是要死的,我本就是一个悖世之人,既然难续生命,怎么也得为你留下一子半女,将来我不在了,你也好有个念想。若不想,赤条条来去无影踪,我也只是一抹灵魂,你总归会忘了我……”
“陛下,这是有人从楚茨院里传出的。”
“备轿,朕要夜访!”
“很痛?”他忧心的问,额头有一滴汗落下来,贴上她的脸。
夏初七瞥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把沉重的脑袋轻轻靠在他胸前,小猫儿似的蹭了蹭,撒娇一般的动作极是亲蜜,可她的脑子里却是闷乎乎,晕沉沉,像放了几团重重的铅块。
“这不叫赌!”夏初七笑了,“就算我没了,我们还有孩儿,没有输赢的事儿,你不必这样纠结。”
看着赵樽冷寂复杂的面色,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