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绵泽唇角一牵,抬手让何承安等人退了下去,方才缓缓走近,用只有他几个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笑道:“朕不是外人,十九皇叔不必与朕这般生分。您与太后原就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造化弄人,情路多舛,又怎会走到今日的尴尬处境?朕也是知情识爱之人,若是皇叔有意,朕或可成全?”
“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她也说了一个“他”,可指向却很清楚,是说东方青玄。
“没想到这破地方,这么热闹。只是……晋王殿下和大都督,你两个大白天的卿卿我我,花前日下的,真的好么?”
夏初七咳嗽一声,不怎么想听下去了。
赵绵泽面上微微一缓,“那与什么有关?”
她这性子是怎样的,赵樽又岂会不明白?聪明起来的时候,比谁都聪明,可在有些方面一旦钻起牛角尖,比世上最蠢的妇人还要愚钝。
夏初七莞尔一笑,直视着他怔怔的双眼,视线里,却慢慢出现了另外一双幽深的冷眸。赵绵泽做不到的,赵樽可以做到。他从来都不拿江山皇权当一回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比赵绵泽更为动听的甜言蜜语,表情也不及他来得温柔多情,可他却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甚至为她去死!
“娘娘若有吩咐,请直言。”
夏初七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他片刻,轻轻一笑,“你总说想要对我好,说喜欢我。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考虑好了回答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可阿木尔好似真是堵了他许久才有这样与他近距离说话的机会,竟然不顾身份的上前,伸手拽住他的袍角。
夏初七似笑非笑,“那得看晋王的意思?”
他这一声是出于哥哥的角度,没有用敬意,只为让阿木尔注意场合。可东方阿木尔完全不像夏初七那般与赵樽避嫌,或者说,当一个女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其实嫌与不嫌都不再重要了。她缓缓迤逦着裙裾,不顾东方青玄的目光示意,执拗地走到赵樽的面前,抬起头来看定他,眸子里噙了一抹凉笑。
她这人向来浑不吝惯了的,明知东方阿木尔心里膈应她,她反倒格外与人好得很,分明就是要气人家。果然,东方阿木尔僵硬着身子,虽烦透了她,但又不愿在赵樽面前,表现得太过浮躁,只能端正地轻轻抽出手。
一个时辰之后,东苑到了。
“娘娘还有吩咐?”
这个苑子的面积极大,不仅建有华丽的帝王行宫,还有依山傍水的园林建筑,风景秀丽,空气怡人。在帝辇入内时,早有人候在里头接待,把众人一一领下去安置梳洗。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莫说臣受不起,即便真要领受陛下的成全,陛下也莫要搞错了对象才是。”
赵绵泽话里话外的意思,愣是把赵樽与阿木尔生生拉拽在一起,还表现得极是宽容。执的也不是帝王威风,而是晚辈之礼。说罢,还转头看向夏初七。
顿了一下,他艰难的压低了声音,“就算是他,你心心念念的他,你以为他一辈子就只会有一个妇人?永远都不会再纳侧妃或再找侍妾?你以为他就一辈子为你守着了?”
夏初七心里一怔,还未有反应,便听见一阵衣襟的窸窣声。接着,紫藤花边的小道上,出现了赵绵泽明黄的身影,还有他一脸温和的笑容。
阿木尔笑了,“你说,狼是世上最专情的动物,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如果有一天,它的伴侣没了,它定然会选择孤独终老。”
她吸了一口气,不疾不徐的道:“若是让你为了我,必须放弃你如今拥有的一切,你可甘愿?”
“娘娘所说,臣委实不懂。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在外人看来,这二人只是客套的行了个虚礼,但他两个自己却知道,这是一种默契的认可。
“我说的?”赵樽眉梢一扬,若有似无的瞄了夏初七一眼,语气迟疑道:“那么……若是他有另外的选择,那一定是他不爱,或许那不是他的伴侣。”
“射柳之乐源自前朝,素闻北狄英才辈出,哈萨尔太子更是文武兼备,马上功夫了得,箭术也是一绝,乃当世英雄,朕今日要一饱眼福了。”
这个“彩头”,指的是梓月公主。
可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又有小太监来唤,说是东苑校场上已经准备好,射柳就要开始了,请娘娘过去观礼。
“我懂。”赵绵泽压抑着烦躁的情绪,握紧了想要过去抱她的双手,轻轻垂在身侧,“可是,不管你有什么原则,什么底线。小七,射柳是朝中大事,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八方来使……你好歹给我留一点脸面。”
她的意思,赵樽怎会不懂?
“身份?”东方阿木尔冷笑一声,看向了东方青玄在阳光下越发妖冶的脸,“哥,这句话该我说才对。你的心长得这样偏,就不怕来日去了黄泉,没有面目去见……”
有多久没有人在赵绵泽面前放过狠话了?
赵樽面色一黑,东方青玄却是笑了。
不对,是因为怀着孩儿,在阳光下晒久了有些恍惚。
“皇后以为如何?”
夏初七神色淡淡的,语气满是讥诮。赵绵泽眉心却拧了起来,那一张湿润如玉质的白皙脸孔上,添了一抹阴沉。
“娘娘,时辰到了!”
“阿木尔!”不等她说完,东方青玄面色猛地一变,“闭嘴!”
“你凭什么与我这般说话?”
“赵樽……”
其实,随口说一句“愿意”很容易,没有人会真的让他去放弃所有。但那一刻,他就是不愿意骗她,在已经伤害过她无数次之后,他不想再骗她一次。
“这不是与东方小姐两个说些体己话么?”
夏初七看他一眼,唇角微抽,“闻到了,妖精味儿。”
阿木尔轻呵一声,笑着逼近他一步,那一张美得令人心颤的脸蛋儿,在阳光下似是跳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行了!别在这儿指着桑树说愧树了。”夏初七斜斜睨他,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你有你的金钟罩,我有我的铁布衫,谁不了解谁啊?甭跟这儿矫情了。”说罢,她淡淡瞄向东方阿木尔,语气带了一丝讥意。
礼部早已把射柳场地备好。
千万不要功亏一篑才是。
“二位娘娘,东方大人,本王先行一步。”
阿木尔这般老实坦承,是要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