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连奴才也不识得了?”
宫中夜宴,歌舞自是不会少。
夏初七眸底里,火苗乱蹿,“成,怎么不成?”
赵樽皱眉,看着她乌溜溜的黑眼珠子,一脸黑沉,可她唇角上却是笑意极浓,一个可爱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像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滑动的喉结。
夏初七手心攥紧,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赵樽。而他并未抬头,就像根本没听见在说他的终身大事一般,完全与宴会上的人格格不入,一副高冷清贵的姿态,雍容得如入云端,未落凡尘。
就算他已然忘记了过往,可夏初七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并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还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追讨银子,不给晋王留丝毫的脸面。这两个人之间,不仅不是传闻中的“相好”,而分明就是看不顺眼的宿仇。
“那好罢,看在你的面上,不与他计较。”
站在赵樽的桌前,她盯着他,纤细的影子被灯光投在他的脸上。
淡淡的三个字,她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果然,赵绵泽淡淡扫了一眼哈萨尔边上的两位北狄公主,手指轻轻地敲击在酒盏上,斜了赵樽一眼,轻轻一笑,“哈萨尔殿下,朕见贵国的二位公主,姿容秀美,惠心淑静,实是当之无愧的草原明珠。为了以示与贵国长长久久的和睦交好,朕愿与贵国结为姻亲。”
那两道声音太过模糊,她听不清楚。走?还是留?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甚至于……她心底里有一丝隐隐的害怕,害怕那个男人会是赵十九。
赵绵泽还未回答,元祐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睨了过去。
一笔勾得了么?
夏初七步子极慢,出了麟德殿,她小心翼翼地往离此不远的燕归湖而去。这一座麟德殿是为宫中大宴和接待国外使臣使用的,除去宏大巍峨的大殿之外,有很大一片供人赏景的林园,其中便有一个燕归湖。
两国交战多年,用联姻一事来促进和议,本是必然。
只要他活着,就算他真的已经忘了她,把他们过去的一切口口都抹灭得一干二净,她也有办法把他的脑子给拧回来。
“谁!?”
无人出声,满室寂静。
推杯换盏里,教坊司的歌舞伎迈着幽然妙俏的步子入了殿来,一阵阵丝竹尔尔,舞伎们翩翩起舞,在两国的欢宴里,她们频频向座中的皇室贵胄们抛来秋波,殿中一片祥和之态。三五个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赵绵泽黑眸深深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向满殿的人解释这尴尬的一幕,声音清越柔和。
夏初七莞尔,面色平和,“好。”
吕华铭一张老脸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停。见赵绵泽微微蹙了眉,知道这个场合再与元祐说下去,只会吃亏,不得不压住火气,重重一哼,坐了回去。
夜宴的歌声还在耳边,出了麟德殿,外面便寂静了几分,宫灯昏暗,天上的星辰似是羞了眼,忽闪忽闪的吐出朦胧的光线。夏初七拖着一袭长长的裙裾,只领了晴岚一个人出殿,行入为大宴准备的休息室。
哈萨尔举杯,致意,“这也是我国皇帝陛下的愿望。”
差一点,她就被射中了。
林间草木深深,灯火越来越暗。
夏初七眉心一跳,轻轻扬起唇。
狗屁!这天底下谁都会失忆,就赵十九不可能。
她惊惧了一瞬,手心下意识地握在他的手臂上,刚想出声儿,耳朵边上“嗖”的一声,她一抬头,只见数支暗器似的短箭从她的头顶上方掠了过去。
赵绵泽静静看他片刻,摸不清他的想法,只道:“如此自然是好,皆大欢喜。”
赵绵泽眸子微微一眯,一动不动地托着她的手臂,座中的文武群臣及北狄使臣,各种不同的目光,也无一例外的落在她的身上,或她口中那个“赵十九”的身上。
除了赵樽,那些人当然不会懂,为何一个堂堂的王爷银子要“用力赚”,只觉得这个诡异的场面,说不出来的滑稽,一声声压抑不住的低笑里,殿内顿时一扫先前的阴霾与尴尬。
哈萨尔嘴角一勾,轻笑:“陛下有礼。”
原本乌兰明珠随着哈萨尔出使南晏,便是要嫁给赵绵泽的。
又喊一句,还是只有称呼。
与皇帝同一日大婚,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恩宠。
乌仁潇潇指着他,气得手指一阵颤抖。
几乎条件反射的,她低低“呀”了一声。
郑二宝委屈到了极点,红着眼看他。可赵樽并不回答,衣袂猎猎,径直远去。郑二宝脚下一顿,观察着他的表情,吸了吸鼻子,为了避免落下泪来,赶紧大袖掩脸,背过身去,面向着墙壁趴下,呜呜哭了起来。
夏初七展颜一笑,“你会知道的,我不会要你好过。”
夏初七轻呵一声,眼晴是一种鄙夷的光芒。
他主政属来温和,这样的做派臣工并不奇怪。
好险……
他自己就是一个男人,太清楚一个心里有旁的女人的男人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果把妹妹许配给他,无异于推入了火坑,哪里可得幸福?故而,他虽然恼恨元祐的用词歹毒,却也正好寻到一个借口,顺着秆子往上爬。
“老臣随口一问,小公爷何必口出恶言?”
“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会在这里来办事的人,除了是“偷情”,不可能会是其他。
心里一阵揪揪然,他却是笑了,“你要多少银子,朕都补给你。十九皇叔刚回京师,又忘了前尘,你就不要再为这点小事计较了。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罢。”
“我去更衣,陛下慢用。”
想到小十九,她落地里,紧张的抱住了小腹。
他问的人,是与他“熟悉了不少”的元祐。